11號”上路了。
荒山野嶺,鄉間小路,晚上就在老鄉家吃住。第三天傍晚,山岡上跑下幾個人,喊著讓他們站住。兩個學生不明白怎麼回事兒,傻呆呆地站在那兒。李義臣大喊:鬍子,是劫道兒的鬍子,快跑!眼看著跑不動了,李義臣拼命追上一輛馬車,跟車老闆商量,讓兩個學生爬上去,馬狂奔,人狂喘。
到了綏中縣城,火車票就買好了。到長春後,又換乘去哈爾濱的火車,再坐長途汽車去方正。方正縣就屬“匪區”了,買票時盤查你去方正什麼地方,找誰、幹什麼,還要把姓名寫在車票上。
彭施魯原名王鵬華,王靜敏原名王永谷。在北平動身前,李義臣說這不像東北莊稼人的名字,得改了。彭施魯說我叫“王長庚”吧,李義臣說行。王靜敏說我連姓也改了,叫“張永順”。李義臣說叫“長順”吧,“長庚”、“長順”,聽著更像師兄弟。一路坐車有偽警察盤問,住店來查夜,讓你把隨身那點東西抖摟一遍。改名換姓不說,還不能堂堂正正透過“天下第一關”,走荒山野嶺繞太遠。這回就要到“匪區”,參加自己的隊伍了,兩個熱血書生激動不已,就出了點兒差錯。
下車時,那車門一邊一個偽警察,李義臣拿著車票走在頭裡,盤問過了。問到一路上都叫“張長順”的王靜敏姓什麼,就說個“姓王”。彭施魯心頭一緊,聽到王靜敏又回答“俺叫王長庚”,一顆心落了地,明白自己又得改名換姓,叫“張長順”了。
而筆者執意將彭施魯放到這一章裡介紹,是因為他這個抗聯有太多與眾不同的第一。
出關第一夜,在老鄉家裡,他這個中原人第一次領教了東北的熱炕頭,烙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而在那冰天雪地中露營的日子裡,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抗戰勝利後找個熱炕頭,美美地睡上一覺。
到哈爾濱已過元旦,吐口痰,立刻在冰滑的地上凍成冰砣,就立刻想到那個“撒尿得拿根棍子敲”的傳言。而這時他並不明白這滴水成冰的嚴寒,對他和東北抗聯將意味著什麼。
到4軍時,正是“凍掉下巴”的臘七臘八前後。在密營裡,他見到剛繳獲的凍得鉛球、鐵蛋樣的橘子,更讓他驚異、咂舌的是,非但沒放進熱水裡化,反倒放在冷水裡冰。約莫半個小時後,那橘子表面就結了層比銅錢還厚的冰,把冰敲碎,橘子就變得軟軟的了。官兵告訴他,要是放進熱水裡,橘子就爛了。人凍傷也一樣,不能用火烤,而要用雪搓,把傷處面板搓紅了,血流通了,就沒問題了。
4軍新兵彭施魯,一切從頭起步。騎馬、射擊不用說了,吃飯、拉屎也得學。行軍時,包米麵大餅子要貼身揣著,不然就成鐵餅了,一口幾道牙印。有道是“小孩的屁股大醬缸”,天多冷,凍不壞。大人的屁股也挺抗凍,可生殖器呢?零下40多攝氏度,一會兒就危險了。要等到快憋不住時,趕緊蹲下,速戰速決。
看他凍得鼻涕拉碴的樣兒,大家都挺可憐這個關裡來的洋學生。有的勸他去做地方工作,有的說他是“兔子尾巴——長不了”。
天大房子地大炕,多少土生土長的東北人,受不了冰天雪地中的飢寒交迫,有的離隊回家了,有的叛變投敵了。而來自中原大地的熱血男兒,就在這東北的大煙泡中,用戰鬥迎接勝利。
六十三年後,老人說他能在東北抗戰十年,首先要感謝“抗聯第一寶——烏拉”。
鞋底、鞋面是一整塊牛皮,鞋面上有一凸起的半圓形的褶,鞋口釘著一圈鼻扣兒。先把一塊挺大挺厚的布,叫“烏拉腰”,沿鞋口墊放進去,再把烏拉草絮進去,然後把裹好裹腳布的腳伸進去,就開始系烏拉帶。烏拉帶是根長兩米左右、筷子粗細的麻繩,從鼻扣兒中穿過,繫緊前先把褲腿抿緊,再用烏拉腰把褲腿裹住。那烏拉腰高及膝下,烏拉帶一直綁上去,連綁腿都有了。
零下40多攝氏度趴在雪地裡,繳獲的鬼子的大頭鞋,個把小時就凍得貓抓狗咬似的。穿烏拉什麼事沒有,又輕快,綁上草繩子走冰雪道還不滑——不然,怎麼算得“抗聯第一寶”呀。
只是在人類的鞋類中,這烏拉卻是穿起來最費事的,快手也得半袋煙的工夫。其中最重要的環節,是烏拉草一定要絮得均勻,展開一個窩兒,那腳伸進去可舒服了。彭施魯個把小時也難搞利索,這兒薄了,那兒厚了,厚了硌腳,薄了凍腳。看人家烏拉帶還在腿上打個十字花,走出十幾裡還是原樣兒,他的一會兒就掉褲子似的堆到腳脖子上了。
如今新兵入伍,首先是練佇列。抗聯沒有這一說。而彭施魯參加抗聯的第一課,是學習穿烏拉——他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