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晗不可能心裡不琢磨害怕,但他其實最不信邪門歪道,不懼怕魔頭小鬼,狹路相逢就看哪一方氣勢上能鎮得住對手。
還有一個原因讓楚晗敢於飛身追上去。
他知道那個方向那條岔道根本就是死路,是卦象上的“死門”,走不通的,一定堵死對方。
黑暗中水汽撲鼻,楚晗眼前竟然晃過綠光,心想自己一定眼花了麼?
沈承鶴槍已上膛,被楚晗撞開手肘攔下,“不要開槍!”
楚晗手裡拿的是一根甩棍。這防身武器攜帶輕便,能伸能縮,無論抽人還是抽畜生都特狠,一棍子就見血,尤其特別適合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動作優雅的狠角色。楚晗用的這種伸縮棍,還是從程宇那裡學來的,覺得比用刀用槍顯得俊俏文明些。
他小臂揮斬的力道足以劈斷對手的肩胛骨,然而甩棍在溼潤的黑色水汽中像劈到一坨溼漉漉的棉花上。腕骨被一股迂迴的反作用力震得幾乎棍子脫手。
楚晗倒抽一口氣就被對手捏著肩膀收繳了武器。
黑霧裡映出一張熟悉的臉,像從水底突然湧出來似的暴露在他面前,面龐還帶水光,一身濡溼潮氣,定定地看著他。
通道峭壁頂端凝結出一滴露水,“啪”得滴落……
下一秒沈公子也衝過來,上了膛的一把蘭姆達射線槍,堅硬的槍管毫不猶豫指上對方腦袋。這種槍不用子彈,發出的射線能夠輕易地斷骨切肉,瞬間令對手失去反抗能力。
楚晗將沈公子的槍管一掌彈開。
隧道里的人穿緊身夜行衣,帽兜包住頭,只露出柔軟發簾與一雙細長的眼。即便這樣,楚晗還是在追身的剎那僅憑動作身形就認出對方。他昏亂的精神與千變萬化的表情迅速收進眼底,讓身旁人無論如何看不透自己在想什麼。
“房三兒,你是不認識這條岔路是死衚衕嗎?”
楚晗問。
……
楚晗就是這樣性格,愈是緊要危機關頭,內心早就兵荒馬亂狂風驟雨東倒西歪,一片狼藉,可臉上偏不透出一絲暴露情緒的血色。他心裡堵了一千一萬句話,簡直氣壞了,到頭來脫口的卻是這句。
房三爺你不認識路麼?
不認識路我教你應當怎麼走?
“搞什麼,嚇死親爹啊?這人就是你那個朋友?”沈公子掏槍時利索,其實腿肚子都抖得轉筋了。表面的暴躁是發洩恐懼情緒的某種捷徑。沈公子瞄過去,發現姓房的斜睨他的眼神也不客氣,細長眼眶裡透出某種狼樣的精光,或者也不是狼,是某個品種的瞳仁黑亮髮綠的獸類。而且他剛才下意識抹了一下後脖子,發現自己脖子後背全溼,一直溼到下半身,從後面看簡直像尿了褲子,也不知是哪個混球暗算他。
房三爺這號人被楚晗堵在死衚衕裡抓包,竟然也沒什麼反應,不準備解釋,而且一臉“老子想啥時候出現就這時候出現也不用別人聒噪”的強硬表情,隨手把那根伸縮棍遞還給楚晗。這人眉目漆黑,眼角氤氳修長如渲染了墨色,下巴不知緣由的消瘦許多,看起來比前幾日更加冷淡。
從來都是這樣兒。
楚晗當時心裡滋味,無法形容,對方沒把他怎麼樣,可他感覺是被一棍子削了臉。
他輕聲問:“你這打算去哪?”
裹在黑衣裡的房三兒擺擺手,低聲道:“你們兩個剛才太吵了。”
楚晗仍然面無表情:“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一直跟著我們?”
房三兒閉了一下眼權當回應,反問:“你也看到那個人?”
楚晗身上慢慢溼了,衣服潮漉漉的,眼底也是溼的。牆壁上開始不停滴水,敲打他的凌亂。他覺著地宮裡特冷,不僅面板上冷,心都涼一片。也就是在這時候,心底某一塊陰影越擴越大。但是他也不明說,他也有脾氣。
後來的事情說起來就相對順利了。他們三人回到先前的岔路口,那個身著官服的神秘男人仍然橫臥原地。房三兒蹲下身仔細看過,手指摸頸,說,這人沒有呼吸,但是他也沒有死,還有心脈脈象。
“所以這人不會腐爛,也不會變成一堆屍骨對吧?”沈公子適時發問,“這麼英俊鮮活、有滋有味兒的一張臉,爛成膿包樣兒再長出屍斑就可惜了。”
楚晗與房三兒同時抬眼瞟沈承鶴,沒話可說。
他們在電招劉大隊長過來處理後事之前,仔仔細細檢查過眼前的人。這美男的衣著精緻考究,身上綾羅皆是明朝教衣坊的官服用料,腳蹬飛龍攢金官靴,麻香色朝服前襟有騰起的魚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