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冷靜自律得有點過分;黑西裝包裹;萬毒不侵,但是這次他離座把椅子推出了倉皇的聲響,他不等聶寅之象徵性開口教訓一下聶源就低聲說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然後他倉皇逃竄;留一個被裹在黑西裝裡的消瘦背影。
而聶源表面是富有家教的人誤傷別人之後的表情;而眼睛裡;竟然有幾分得色。大概是覺得為自己的小情人報了仇,還諷刺了尹奚;揭穿了他藉著打球傷害自己純潔的小情人的陰謀。
我真想把石鍋裡的熱湯潑在他臉上。
…
我認識尹奚,其實也有五六年了。
從我見他的第一天起,他就穿著黑色西裝,裡面是慘白襯衫,一絲不苟的領帶,黑框眼鏡,厚鏡片,讓人看不出情緒的晦暗表情。
他對聶家如何鞠躬盡瘁我不說,他在瑣事上如何維護聶源我也不說,我只說,據我的瞭解,他絕不是一個會訴諸暴力的人。
我說的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我作為一個朋友的見解,而是尹奚的本性。
他絕對比我來得善良得多。
他長在聶家,雖然是收養,但是進公司也是從管理層做起,華天這些年走穩重路線,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就是他。他骨子裡的行事原則和我不一樣,我從底層爬起,所以最喜歡動盪,最喜歡潮流更迭,最喜歡鬧事炒作,亂世出英雄,要亂了,我才有機會往上爬。
而尹奚不同,他是守成的人,他只希望維持現狀——華天仍然是江湖泰斗,樂綜是一枝獨秀的新銳,再加上幾隻小蝦米蹦躂蹦躂。在明星上也是捧著靳雲森,不想冒著風險捧新人。他希望大家都和和氣氣坐下來,有錢大家賺,不要撕破臉皮。
所以他比我善良。
他有點像舊社會的當家媳婦,整天操心柴米油鹽,只盼望天下無事,每個人都好好生活。聽說時局動盪,恨不得一天燒三炷香,只求維持現狀。
然後他被聶源打了一巴掌。
…
這頓飯吃得有點沒意思。
聶家兩父子暗自較勁,聶源打了聶寅之看重的尹奚,顯然是公仇私恨一起,不僅是立威,還是洩憤。我是生物鏈底層生物,默默吃肉,塗遙也吃了不少。
唯一難過的是尹奚。
他臉上帶著指痕,劉海被打溼,有幾縷垂了下來,抿著唇,時不時喝一口酒,很是落魄。
大BOSS吃了幾口,表示視察結束,要先走,助理保鏢一大堆人簇擁著,終於走完,我鬆一口氣,剛要說話,尹奚再次離座去洗手間。
他顯然是喝醉了。
上次他找我喝酒,說欠我一頓飯,我至今不懂他找我喝酒究竟是真的想結盟還是單純壓抑太久,身邊一個朋友沒有,只有我還稍微順眼點,不會賣他,就拖我去喝酒解悶。
我比較偏向於後種。
我聽凌藍秋說過,他是一支奇葩,快三十出頭的人了,一個朋友沒有,業餘時間窩在公司算賬,連女朋友都沒找。
可是聶源打了他一巴掌。
尹奚踉蹌出去不久,我掃了一眼嘴角噙著冷笑在火鍋裡劃拉的聶源,也出去上洗手間。
尹奚那沒酒量的貨果然趴在洗手檯上吐。
喝酒最忌三件事,空腹,過猛,和傷心。
他三件全佔,吐得搜腸抖肺,本來就火柴棍一樣,整個人還掛在洗手檯上,吐得太猛不拘小節,袖子都沒挽起來,左腿屈成詭異弧度,半跪在洗手間地板上。
我怕他吐得窒息,把他翻過來,扯松領帶,又翻過去按在洗手池裡,開了冷水衝,讓他清醒一點。
平生最恨痴情種,尤其是這種喜歡得苦逼兮兮的。感情本來就是件簡單的事,合則聚不合則分,喜歡就明戀,他沒回應就收手,要是對方仗著你喜歡他欺負你,不用遲疑,大耳刮子扇回去,這世上,誰也不欠誰的。喜歡你是給你面子,不是給你匕首好讓你對著我心口戳。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好人,沒以怨報德算你走運,以怨報怨是人之常情,還有什麼可指責的。
…
出來就看見聶源那傻逼。打了人還裝情聖,在走廊上打電話,大概是打給他那個純潔的小情人,看我出來還不忘指使我:“叫尹奚出來。”
我在心裡冷笑,拿了煙出來吸,發簡訊召喚塗遙回家。
聶源打了一陣電話,又想起尹奚來,皺起眉頭問我:“尹奚在裡面幹什麼?”
我靠在牆上吸菸:“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