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就涼了心,待到年紀大了便一個人搬上了山,孤零零守著窩棚等死,時日長了也便漸漸把自己當成了啞巴,所幸徐小寧是個不愛說話的,所以每每見他來,也只是做些吃食給他,次數多了,徐小寧就真的把他當啞巴,連個名字都不知道。
多吉七十多歲了,唯一的愛好就是給人看相,年輕趕集遇見個漢族的相士,說他一輩子無兒無女,留了本看相的書給他,他通漢話,也識字,久了竟然無師自通,所以看到徐小寧第一面的時候,他呆了一下:徐小寧是一副大悲相。額窄眉短,少年無依,五嶽粗陋,坎坷難喜,三停削尖,一生不利。
所以,他對他好了點,算是冷天裡的一支熱柴,解不了冬雪,但可給半刻溫暖。
多吉聽到徐小寧的叫門聲,他披衣開門,然後愣了愣,今晚徐小寧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個,但多吉沒有多問,他將他們讓進屋,然後燃了盞油燈,一瞥之下覺得驚詫,與徐小寧同來的那個孩子,顯然是個大富大貴的人。
多吉沒有多言,看著他們的困頓之相,立即燒火做飯,徐小寧是個乖巧的孩子,這幅模樣總是事出有因的。
徐小寧說:“我們還是回去吧,川叔叔會著急的。”
川穹說:“我要回重慶找我奶奶!”
徐小寧立即默然,過了很久,川穹說:“我爹不講理……”話沒說完就被徐小寧打斷了,他拿著一根細柴,不停地在地上畫著道道,一邊畫一邊說:“我四歲的時候,爹媽死了,我阿嬸說我生下來找人算過命,算命的說我八字太硬,要是身邊人鎮不住我都得出事,讓我爹媽扔了我別養了,我媽捨不得,一直很疼我,結果那一年下很大雪,他們從林場回來的時候,馬失了蹄子,板車上的人都滑進了雪窩子,其餘人都找到了,只有我爹媽沒找到了,家裡等了半個月,等找到的時候,我爹媽早凍死了……”徐小寧說得又輕又慢,生死的事在孩子嘴裡,到底沒有太大分量,像是睡前的一個壯烈故事,醒了也就忘記了。
“我那個時候太小,什麼也不懂,從那以後家裡的人都不願留我,只有叔叔肯帶著我,他常年在外面,我也很少見到他,他只跟我說無論阿嬸怎麼對我,我都要留在家裡。”徐小寧畫著畫著,細柴斷了,留了一地橫七豎八的斜道。
“我想川叔叔肯定很著急。”
川穹一直沒有說話,他在柴堆便蜷成一團,仔仔細細看著徐小寧,徐小寧說的那些他也不太懂,只是覺得他很可憐,大傢伙都憋著勁說了謊不要他。
“阿穹,天亮了我們就回去吧!”
“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還有,以後別聽你嬸子瞎說,我才不信呢!”說完,川穹翻了個身,捱了一頓好打又跑了半晚,他全身都疼。
多吉老人輕手輕腳地端來兩碗麵,放下了,然後摸了摸徐小寧的頭,扔來兩條大麻毯,悄然無聲地出了門。
多好的孩子,還小呢,路也長,總不能就現在就折了。多吉從屋後尋來一條大棒,很久沒下過山了,但是他知道這些說漢話的孩子都是森工局的孩子們,有人丟了孩子總會到處尋,碰上不是難事,所以,在徐小寧和川穹正在熟睡的時刻,多吉藉著麻麻天色,向森工局的方向摸索了過去。
川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徐小寧早就起來了,他很自覺地把多吉的窩棚整理得井井有條,當川穹走出門來尋徐小寧時,徐小寧正提著桶吃力地上坡。川穹動了□子,打算去幫徐小寧,但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樣的疼,宛如滾過了千刀,最細微的部位都能牽扯起一陣大痛。
川穹哎呦一聲,坐在了地上,嚇得徐小寧立即丟了桶,匆匆忙忙從坡上跑上來。
“你咋了?”
“疼。”
“被川叔叔打得了吧?”徐小寧拉開川穹的衣服,就見全身沒一塊好肉,非紫即青。
徐小寧把川穹扶進門,有點得意地說:“你不停地搓,不停地搓,這樣好得快,我經常被阿嬸打,打了之後就這麼搓,幾天就好了。”
川穹白了徐小寧一眼,這有什麼好炫耀的?
“真的!”徐小寧見川穹默不做聲,以為他不相信自己,所以上前一步,捲起了川穹的袖子,抓住他胳膊搓起來,這一搓,搓得川穹立即崩出了淚,他一把把徐小寧甩到一邊,沒想到太大力,徐小寧一頭撞在了牆上,砰一聲,再回頭的時就牙疼一般地咧著嘴,明明痛得要哭出來,還勉強笑著說不疼。
川穹心裡覺得很過意不去,他緩緩說,“我又不是不信你,就是太疼了,反正你阿嬸也不要你,你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