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丈遠的地方,笨拙地滾了幾轉。聲音喑啞沈悶,難聽自不必說。
顏惜撐起身子指著地上的燭臺,艱難提起一口氣,狠狠道:“你要是再不滾,下一次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春滿心中大急,正當六神無主之際,卻忽聽房門吱呀一聲。
“春滿你下去吧,的確不是人人都能有他那麼幸運。”
屋內兩人霎時愣住了。這是……穆爺的聲音。
玄穆緩緩邁步走進屋內,抬腳一踢,便將燭臺撂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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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不下去?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了嗎。”
語氣很平淡,可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是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擺在那裡,房間這麼小,真是想忽略都不行。
春滿雖然怕極了穆爺,但他現在更怕的是,穆爺此番深夜前來,會不會是因為心中越想越氣,所以要變本加厲地對自家公子施刑啊?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合理的猜測,可是春滿人微言輕,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擔憂地看了顏惜最後一眼,嘆著氣離開了。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房間登時陷入一種近乎狂暴的沈默。
玄穆慢悠悠踱到床邊坐下,毫無預兆地揚起手掌,落在顏惜剛剛抹好創藥的背部。
沈默中霎時響起一聲清脆的巨響。
卻也只有這一聲巨響。
玄穆挑挑眉,看著床上的人滿臉慘白冷汗直下,甚至都已經把嘴唇咬出了血,卻仍是一聲不吭的忍耐模樣……他微微一笑,手上的力道更大了。
“是我小瞧你了,”玄穆的聲音很輕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如何,“顏惜,你真厲害。”
顏惜倒抽了一口冷氣,壓抑著顫抖,勉強扯開嘴角。他想他從未笑得如此難看。
“多……多謝穆爺誇獎。”
玄穆置若罔聞,只將手掌從顏惜的後頸一路遊移而下。他的動作很慢,滑到最後,似乎連帶著力道,也都逐漸撤走了。
他能感覺到掌心下的傷痕累累,就像很多年以前的自己,也曾經有過的那樣。
一些絕對不應該再被記起的往事,忽然如潮般湧回了心底。玄穆輕輕合上眼睛,在一片柔軟,甚至已經微微溼潤的黑暗裡,他感到自己正在飛躍。
耳畔是淒厲的風聲。他浮於高空,只覺十數年往事全都歷歷在目,劈啪閃過,清晰恍如昨日。
然而真真假假,自有心知。
那個人曾經送了他整整一個夏天的涼糕,無論被嗤笑多少次,也始終厚著臉皮,不肯放棄;
那個人曾經替他抹藥,表情溫柔,動作顫抖,好像那些鞭痕,比打在自己身上還要痛;
那個人曾經在一把聚骨扇上,一筆一劃,細細描摹他的眉彎眼角,笑貌顏容;
那個人還曾背著沈醉的他,走過一條奇異的的長路:前方雪霧蒼茫,身後滿地桂香。
彷彿是從盛夏深處裡來,行至寒冬,風雪肆虐,終於無路可走。
真是像極了他們相處的,那短短半年時光。
這簡直諷刺得可怕。
玄穆就在這樣忽上忽下的沈浮之中,冷冷回望往昔一切。他看到薛景涵親吻他,擁抱他,進入他,還曾緊緊貼著他的耳朵,說過那麼那麼多,真假難辨的情話。
然而他畢竟是薛景涵,時辰一到,他便迅速從戲本里抽身離去,揚鞭策馬,直奔南下。
奔向對他來說,最最重要的那個人。
而玄穆畢竟沒有坐到那個位置;在薛景涵的心裡,最重要這三個字,始終只屬於一個人。
那和相處的時間長短並無關係。玄穆很清楚,有血緣的力量擺在那裡,無論多麼漫長的光陰,也都毫無辦法。
更何況他們,根本沒有所謂的來日方長。
玄穆忽然感到全身上下一陣撕扯般的劇痛。疾風如豹,像是要將他的靈魂和身體都吹裂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恍惚過。他想他應該忘記的。忘記那一道修長清雋的身影,從逆了光的轉角背後,破空出現,緩緩逼進。或許只怪那時日光太盛,灼浪暈花了他的眼睛。
其實玄穆對薛景涵並非一見鍾情。而且他也從來不信這個。他只是不明白,人一旦動了感情,再往回看,無論多麼窘迫的瞬間,也都會變成令人難以抑制的怦然動心。
玄穆眼前一顫,感覺到掌心下的身體,有一陣輕微的晃動。而呼吸卻是逐漸微弱了下去。
他面無表情,但不過片刻,終是將手掌從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