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我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勉強自己吃了很多,因為明天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鄭敖大概是以為我胃口很好,所以心情也十分好,管家仍然不放棄,過來湊趣講了點這兩天忙中出亂的笑話,想讓我心裡芥蒂小點。
其實我心裡已經沒多少芥蒂了。
我爸說生死是生死,恩怨是恩怨,以前我不懂,現在想想,這次一走,有生之年應該不會見面了,就算見了,也是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和死有什麼區別呢。
明天他就要訂婚了,恩怨都一筆勾銷吧。
睡前鄭敖照例在我房間看了一會書,我快睡著的時候,他伸手熄燈,準備回去自己臥室。
“不用走了。”我輕聲說:“在這睡吧。”
鄭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他眼中似乎有什麼沒說出口的話,又似乎只是我的錯覺。
我往旁邊讓了讓,他掀開被子躺了進來。
房間裡一片漆黑,我背對著他躺著,我們靠得這樣近,但是有什麼東西好像在頭也不回地從我們之間溜走,如白駒過隙,抓也抓不住。
他伸手攬住了我的腰,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沒有說一句話,直到我睡著。
…
訂婚典禮那天,我是被吵醒的。
院子裡一直有各種聲音,期間鄭敖似乎出去了一次,但我還是天不亮就醒了,他再進來時已經穿好了衣服,大概是管家早就拿著熨好的衣服在外面等了。正在打領帶,看見我靠在床頭看外面,皺起了眉頭:“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醒了就睡不著了。”我頭還是有點昏昏沉沉的,卻沒有睡意了。
鄭敖朝我走了過來,站在床邊,似乎想要伸手揉揉我頭髮,卻最終什麼都沒做。
他扣上了西裝釦子,轉過了身。
“還是再睡會兒吧。”
我無聲地笑了笑。
再睡又怎麼樣了,人總是要醒來面對外面的世界的。
他出門的時候,我問了句:“鄭敖,你跟我說句實話,你訂婚真的是為了我嗎?”
他站住了。
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臥室裡沒有光,但是臥室門口漏進外面的光,可以想見,外面燈火通明,傭人穿梭著擺放傢俱食物,到處都是最精緻最奢侈的待客之道。
他的背影修長而沉默。
“為什麼這麼問?”
我自嘲地笑了笑。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知道而已。”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鄭野狐。他是知道關映對他傳宗接代的執著的,卻仍然想要家族與林尉兼得,最後終於走到無路可走。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他自己也是關映的幫兇。
而鄭敖呢?他是不是覺得,只要把我關下去,天長地久,我的稜角總會被磨平,我會放下我的尊嚴,和他名義上的妻子分享一個男人。畢竟我那麼愛他,比林尉愛鄭野狐也不遑多讓。
鄭野狐說,這世界上最愚蠢的錯誤,往往是最聰明的人犯的。果然一語成讖。蠢人哪有這麼大的野心,又哪有這麼大的破壞力,每一次傷害都能直砍在人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鄭敖沒有回答。
他站著門口,側著臉,但卻沒有轉過頭來,外面客廳的光線照在他臉上,他的輪廓被光照得幾乎透明,我可以看見他緊抿的唇,和灰撲撲的眼睫毛。
過了很久,他說:“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現在跟葉家退婚,你會原諒我嗎?”
他最終用上了原諒這個詞。
我沒有回答他。
但他已經回答了我。
這世界上的事,本來就沒那麼多如果,沒那麼多答案,既然已經走到這裡,就硬著一顆心走下去。別問如果,別問為什麼,不要猶豫,不要回頭,一直走下去。
…
我穿上衣服走出去的時候,管家正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疊單子,正在跟幾個廚師模樣的人說話,看見我,怔了一怔,還是打了招呼:“許先生早。”
“早。”我繞過他們,拉了一張椅子,在迴廊上坐了下來,庭院裡已經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左右兩側迴廊都搭起了遮陽棚,棚頂全是纏繞著的白玫瑰花枝,乳白色的花柱上也裝飾著緞帶和玫瑰,遮陽棚下的長桌,白色桌布有著精緻的花邊,各種西式甜點被放在餐盤裡,目光所及,到處都是大簇大簇的玫瑰和綵帶,五顏六色的氣球讓氣氛顯得很喜氣洋洋,角落裡的臺子大概是給樂隊演奏用的。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子穿著很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