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開口,我完全不會動了。他微微睜開眼,微弱的目光探過來,泛著一如既往的溫柔。我只得怔怔看著他,動彈不得。
“眼鏡。”他說得極輕。
我這才手忙腳亂地給他戴上眼鏡。他看著我說:“哭了?”聽得出虛弱,聽不出情緒,“為我嗎?”他笑了,“真好。”
我心裡犯堵,喘不過氣來,為那個滿足而卑微的笑容。
陳天瑾終於把目光從我臉上移開,望了望桌上精緻的水果籃。我終於記起怎麼說話:“那是……咳,那是你朋友送的。我給你削一個蘋果?”嗓子啞得不能聽了,只有硬著頭皮說完。
陳天瑾蹙了蹙眉,點頭。
我就坐在床邊削起蘋果。我不言,他不語。氣氛尷尬至極。我從沒給人削過蘋果,皮削得厚,居然三番四次險些削到手指。陳天瑾眉頭深鎖,仍舊一言不發。我快削完時,他才說:“你吃吧,我不能吃。”
主刀醫生說陳天瑾被切了將近三分之一的胃,現在不能吃東西。我有些沮喪地停下手裡的水果刀。
陳天瑾虛弱地說:“不吃不睡熬了一整天吧?”
聽他每一句話都是煎熬,奈何兩眼乾澀,什麼都流不出來。
“怎麼不回家?”
他為什麼只說我?他在手術室裡面對了什麼?承受了什麼?思索了什麼?他為什麼不說?還是說,他只是一直都在想我……
他努力抬手摸了摸我的眼睛,觸感遲鈍,顯然是那裡腫了。他目光柔得能溢位水來,其間苦痛並行。陳天瑾只看似堅強,任他心腸再怎麼冷硬,到底還是個痴子。不然,我現在也許不會站在這裡。
我知道他難受,因為我也難受。依舊是挑著下巴的姿勢,只是他拇指刮過我臉頰時,有些掩飾不去的顫抖。
也許他怕,因為我什麼都知道了,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屏障可以掩飾他內心的脆弱和不安。也因為一切都明瞭,曖昧玩不下去,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但誰會願意提將來?誰都沒有資格提將來。誰也沒有勇氣提將來。眼下尚且難顧——我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對方了。
他偏著頭,虛弱中有股柔軟明媚的風韻,因那雙含淚的眼睛閃爍著,一切都是明亮的。誰才是主宰光暗的神明?有哪個神明目光如此多情?
手指滑到我下唇,按住,掰開。他含淚笑:“你要是恨我,就咬我吧。”
我一口咬下去,卻是疼煞了自己。
“好疼。”他笑意更深,彷彿蒙在水簾裡,溼溼暖暖。我鬆開他的手,不知所措。
“你守在這裡,還想等什麼?”
我全身一震,蘋果水果刀全落了地:“你是要趕我走?”
他不言,別過頭去。意思很明顯,眼角一絲痛苦更是明顯。我自椅子滑落在地,被抽空了氣力一般。他詫異地轉過頭來:“安然?”
“只要你還叫我‘安然’,我就不走!”
“安……”他張了張嘴,一個字噎在喉嚨裡沒吐出來。
“我沒地方去了。”我拽著他的胳臂,“都是你害的,我被趕出來了。你會收留我的,你會嗎?”
陳天瑾眉頭深鎖,欲言又止。
我不死心:“二十篇論文,是你讓江卿白告訴我的,對不對?我現在會背了,你說話可算話?!”
陳天瑾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仍舊沒說話,瞪大的眼睛裡淚光不褪。
“總之你欠我的!我送你上醫院,你欠我的!”陳安然,你也學會死纏爛打了!
他蹙著眉想說什麼。
“瑾。”我低聲哀求,“別這樣對我好嗎?”
他目光恍惚,氣息不穩:“安然……我沒想惹你傷心,真的……”他無望地搖頭,眼一眨,結連墜下一滴滴晶瑩的淚來,“你別哭,我……”
我看著沾溼的枕巾還沒回過神來,那廂雙眼開開合合最終沒能睜開。
“瑾?瑾,你醒醒!陳天瑾!”
chapter 87
怪我一時疏忽,我應該在他醒的時候就叫來醫生。
這會兒來的還是那天的主刀,顧秦的朋友。主刀看了看陳天瑾眼角的淚痕和我們交握的手,一臉瞭然,二話不說把我趕了出去。隔了一會兒,主刀出來跟我說,陳天瑾沒事,讓我別去打攪他。
我像被兜頭潑了盆冷水,進退不能。主刀於心不忍地說:“要不然你回去休息一會兒。你這樣子,天瑾也不好受。”
我搖搖頭,靜靜靠在門口。什麼人都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