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兒虎口處的繭子,像是密林裡俟獵的豹子,把對方每一寸肌肉紋理的變化都收入眼底。
“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沒別的。”吳越說,“我就想找您比劃比劃。”
“……”韓今宵眼神裡有些意外,“您這是來找我碴架的?”
“骨頭縫裡癢癢。”吳越從牙縫裡慢條斯理地擠出句話來,“找別人過手那叫隔靴搔癢,我看不上眼,找您給開解開解。”
韓今宵打量著他。
吳越等了片刻,見他不說話,於是抬起臉,眼珠下轉,居高臨下的睥睨:“韓老闆,您要是一直不做聲,我可就當您是答應了。”
韓今宵沉默會兒,嘴角甩出絲嘲諷和玩味:“真他媽奇了,老子金盆洗手都快十年,您是怎麼找過來的。”
“我怎麼找過來的您別管,您就給我點個頭或者搖個頭,您點了頭,這事兒就結了。”吳越雙手交疊在胸前,蹺著二郎腿,“您這些個賭場,酒吧,我就當什麼都沒瞧見,從今往後,您手下的人只要不犯大事,別開罪了隊裡,我個人也絕對不管,您看怎麼著吧。”
韓今宵:“……”
吳越:“……”
韓今宵深深地看了眼吳越,目光一寸寸的就和那殺牛宰羊剝皮兒抽筋的尖刀似的,順著人家的鼻樑一點點劃下去,劃過嘴唇,劃到下巴,整個腦袋對半兒切……
他真把眼前這條子腦袋瓤子扒開來看看,看這裡頭是真愣傻呢,還是窮裝鈍!
他這些違法亂紀的店,就和其他所有行走在法律天網下的盤子一樣,這些年見過出場子的雷子,給公安局貼過案子,也託關係砸票子疏透過關節,給皇城根下那些撐著保護傘的官僚們送過銀子。
他見過的條子海了去了,軍區大院兒那幫猢猻他更是瞭解,那些人,在他韓今宵眼裡就一盤兒實打實的“炒肝兒”——沒心沒肺的東西。
來他這兒收保護費的有,套關係摻近乎的有,求他辦事兒下黑手的有。
但他還真沒見過蹦躂蹦躂花這麼多功夫,跑來竟然只是為了和他彪上一架的。
他真沒見過!不但沒見過,而且他還就真不信。
這年頭,誰他媽這麼褲襠里拉二胡,丫三天不扯就閒的蛋疼?
說這條子就是來找他韓爺幹架的,誰信吶?!
但臉上還得那麼端著。
韓今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吳警官,您這條子當的可不夠厚道,照您這辦事兒的方法,這北京城還不早亂了套了?”
“這還真亂不了。”吳越說,“您的店,頭上掌著傘呢,那傘可不是我給撐著的,這北京城自然有北京城的活法,建國都五十六個年頭了,用不著您費心。”
韓今宵說:“那麼剛才在走廊那一局,怕是入不了您的眼了?”
吳越微露嘲諷:“當年讓道上的人聽了就聞風喪膽的韓爺,如果手底下只剩那麼點家底,恐怕會交代不過去吧?”
“……那吳警官的意思是?”
吳越一拍桌子,身子微微前傾,眼底精光驟起:“明天晚上十點,在我說的那個衚衕,我等著您!”
“……”韓今宵抽了根菸,敲了火點上,煙盒藉著桌子一推,滑到吳越眼前,韓今宵簡短地說,“成。”
他說完,吐出一口濃嗆的煙,煙氣後面他盯著吳越的眼神很深,很警覺,很冷。
他細細捉摸著這個便衣的警察,掂量著,如同咀嚼血肉骨頭般在唇齒之間反覆研磨品嚐著……
他想看出來些什麼,就像曾經接觸過的所有條子一樣,哪怕偽飾的再好,總有那一星半點的尾巴露在外面,他會把那尾巴撕扯出來,拽出來,連同對方整個人一起吞吃掉,連骨頭都不吐。
可是讓韓今宵心沉的是,他盯了很久吳越的神情,最後他只看到煙氣對面,吳越那雙微微吊梢的眼睛,好強的,好鬥的,閃爍著年輕又激越的明亮。
韓今宵掃遍了每一寸犄角旮旯。
但這小條子的眼睛裡,好像真的,就沒藏別的東西。
吳越走了之後,韓今宵就和蟄伏的野獸般一個人陰沉沉地坐在這個封閉的屋子裡,不吭聲,甚至好像不在喘氣兒。整個人突兀兀的,就好像一尊詭譎沉重的泥塑,山一樣的重量。
他仰著頭,後脖子擱在椅子背上,嘴裡嚼巴著煙,煙早已盡了,他把菸蒂在牙齒間反覆磨蹭著,汲取那點兒辛辣的餘味兒,一雙手也沒閒著,把玩著手裡的煙盒。
此時他的臉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