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起來,趁沒人留神,我會溜到下面花圃裡去散步順便破壞花草樹木,直到被生氣的護士姐姐捉回來。
偶爾在病員休息室看電視新聞,那個我曾經叫他父親的人已經退居二線,出席相關會議時的模樣蒼老了許多。回想起當日情景,那些委屈傷心憤怒淚水,早已是前塵一夢。
“402號,你有客人──給我下來!你什麼時候爬上去的?想死也不要在我的地盤上!”
護士姐姐的吼聲挺嚇人的,聽上去就象發怒的貓。
我卻是習以為常,嘻嘻一笑,轉過身來,換個方向晃盪著兩條長腿:“放心吧,放心好了,我不會掉下去的!”
護士姐姐顯然不相信我的話,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抓住我的手往下拽:“下來!你給我下來!”
“喂喂喂!你放手啊!你弄痛我傷口了!”
我把她嚇得鬆了手,馬上又坐回到窗臺上,背緊緊貼住窗戶框。
就在這時,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好了,小林,別鬧了,這樣太危險了,你還是下來吧。”
這是哪根蔥啊?我眯起眼看著來人,半熟不熟的,還真不好說──
“不認識我啦?”
五雷轟頂!大概是被槍給打傻了我!居然連他都沒認出來!
我順著牆根慢慢溜下來,看著來人,尷尬地笑一下:“甘伯伯。”
他的樣子,真的象個頹喪的老頭了。完全不是我前幾次見到那種神情憂鬱卻出奇年輕的模樣。是被兒子出事打擊到了麼?
要小心。我在心裡告誡自己:也許他會拿我撒氣,把事情怪罪到受害者頭上的兇手家屬可是層出不窮。
他的態度倒是和藹可親:“小林啊,伯伯這一向忙得焦頭爛額,沒有早點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我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板,沒出聲。
長長的一聲嘆息。“小林,你…………………你是不是非常恨子期?”
你唱戲哪老頭!
我沈默搖頭,早說過了我有什麼資格去恨別人,我自己是那個最可恨的人!
片刻的靜默。
“當年是我辜負了所有的人,拋妻棄子的名聲,我認了,可是思安他,終究還是離開了我!第一次見到你,我真的以為是思安回來了!我想了他二十年,等了他二十年,得到的卻是他已經死了二十年的訊息!”
我猛地抬起頭:“你,一直都不知道?”
他搖頭,掩飾地看著窗外,我卻已經看到他眼裡晶瑩的淚光。“如果早就知道,我不會活到現在。現在知道了,死的勇氣,卻沒了。人老了,比年輕時要怕死得多。”
心亂如麻。眼前這個人,我對他一直都很排斥,不只因為從初次見面起他就莫名其妙地糾纏,更是因為他當年的行為間接害死了我的生父,並且禍延至今日。
如果不是因為他當年拋棄了甘子期的媽媽,甘子期又怎麼會陷害陀陀,使我和最愛之間落到了如今這樣無顏相對的局面。
可現在他卻冒出來告訴我,過去的二十年裡他從來不知道他的思安早已經死了!
“啊?”
我猛地抬頭看著甘溯源,完全沒有聽到他剛才說的什麼。
甘溯源不引人注意地嘆口氣,重複說:“我想請求你同意,不再追究子期的行為。經濟上,我會盡量補償你。”
我悶頭髮笑:“百分之五十一。”
“什麼?”
我抬起頭,看著他:“你不是給了林思安你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股份嗎?”
他的臉在剎那間變得煞白,彷彿全身的血液被瞬間抽走。
過了很久,他才掙扎出一句話來:“你,怎麼知道?”
廢話!“你當年立的字據他給了我母親,現在在我手裡。”
他看著我,幽幽地說:“你要的話,不要說是百分之五十一,就是百分之百,我也會給。”
我大笑:“我要你的公司有什麼用?”
瘋狂的笑聲牽動了傷口,痛意一絲絲傳來,竟是入骨蝕心。
“那你要什麼?”
我停住笑,聲音已經暗啞:“我要的,你給不了。”不等他回答,在病床上坐了下來,冷冰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請讓我休息。放心,我不會為難你們父子的。”
整個人陷落在白色的床單裡,耳邊隱約又響起了溫婉動聽的旋律:
‘深愛著你
深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