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停止的那一剎那,心跳彷彿也停止了。娘趕忙安慰我,說這只是一種秘術而已,燕柳沉睡過去,便不會再受這些痛苦。
她把身軀已經很柔軟的燕柳塞進一個密封的黑罐,說這樣可以稍微抑制一下蛇咒對他的吞噬。在罐口,她塗抹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藥,然後伏在上面,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她在發愁。愁燕柳,愁那個不知在瓦剌做什麼好事的血蟎蠱師;或許,也在愁自己。
於是我又給林照溪寫信。只要他肯救燕柳,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兒子,你過來看看娘。”娘穿著豔麗的衣裳,坐在鏡子前解開發髻,示意我去看她。
她背對著我,我下意識朝那面圓圓的鏡子看去。她將兩手搭在自己細緻的面板上,十指在眼角、額上輕輕按壓著,那原本緊緻的地方便鬆弛下來,赫然成了一個老婦的樣子。原來這就是她的真實面目。
她確實,已經老了。
“我再沒有力氣去保持它了。”娘恍惚地看著鏡子中蒼老的自己,“我馬上就要變成一個老太婆了。——徹頭徹尾的。”
這時,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些輕響。我往門外看,只見藍正輝正站在檻邊呆呆地看著我們,看著鏡子裡蒼老的娘。
娘也從鏡子裡看到了他,笑得有些悽然。
我走出去,經過他的時候悄然嘆了口氣。
閔蘭正站在竹樓上,身著綴著絲絛的華美黑裳,撐著欄杆看著遠處少數民族勞作的畫面。他身後是翠綠的樓,遠處是水藍的山,整個人都在嫋嫋升起的白煙中,一雙漆黑的眸子輕輕閃耀著,恍若天仙。
——我知道一碗水,終究不可能完全端平。
陪著燕柳的這幾天,我幾乎完全忽略了他。可他毫無怨言,見到我也只是溫和地笑笑,然後迎上來,先是給我一個擁抱,再蹙眉輕撫著我青色的眼眶,埋怨我太不疼惜自己的身體。
我抱著他進了屋裡。
我的閔蘭,永遠都是最堅強的。
……
次日,沐吉不知是從何處打探到了我的生辰,居然大張旗鼓地辦起酒宴來,討好地來邀請我時,我氣得又是對他好一頓臭罵。如今還是緊張的安民時期,他卻又來給我的名聲抹黑,我能不生氣麼?
然而無論如何,酒席已經布好了,不吃會浪費,娘和閔蘭、知賞又是一副很期待的樣子,我只得抱好自己的寶貝兒子,黑著臉坐到了那寬敞的位子上。
看著一道道美食佳餚被沐府的丫鬟呈上來,我的臉更黑了。這沐吉的確是在我的授意下散了他那些後院的姬妾,可府裡的美婢卻是一個未少,敢情這是逗我玩呢?
我尋摸著如今土司安定,是時候整治一下這個黔國公了。
沐吉看我面色不善,趕緊縮縮脖子,原本猥瑣的長相看起來更加猥瑣,更加讓我不爽。
正當我食不知味地品著面前的佳餚時,沐吉離開座位,不一會兒便領了十餘個繫著銀腰帶、穿著長筒裙的苗條姑娘進來,個個生得十分美麗,按照漢人的規矩給我行了一禮。沐吉湊過來道:“部堂大人,這是南部的百夷族,為了感謝您剷除了那裡作惡的礦監,這次是專程來為您賀壽的。”
那些姑娘又對我行了一禮,自中間分開,身後的家丁端上來一個個盛放著物事的托盤。
我皺眉道:“這是什麼?”沐吉示意他們把東西端到我面前來,掀開那蓋著的綢布道:“部堂大人,百夷的地方沒什麼好東西,只是一些隨處可見的特產,以示他們小小的心意。”
我開啟一個黝黑的罐子聞了聞,驚奇地道:“這是什麼?”沐吉看了一眼,趕忙道:“這是他們那裡的特產蟬醬,有清熱解毒之效。”
蟬醬?
我震驚了。百夷,果然是個神奇的民族。
酒席進行過半,那些百夷族姑娘在沐吉的吩咐下跳起了柔軟靈活的魚舞。觥籌交錯間,那或淡綠或清藍的筒裙在眼前旋轉舞動著,我感到有些微微的醉意,便伸手扶住了額頭。閔蘭適時地拿下我手中的酒杯,給我換了杯濃茶來。許是這幾天的疲憊都一齊襲了上來,我捂著作痛的額角,藉著方便的名號悄然離席。
出門前,我的餘光瞥見仲顏帖木兒的影子從屏風後一掠而過,那比天朝人高大得多的身形霎時讓我認出了他來。
自那天會面後,仲顏帖木兒經常來找娘談天,偶爾會從我和閔蘭身邊經過,閔蘭也好奇地打量過他。看到我和閔蘭親密的模樣時,他的眼裡總有些微微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