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幹什麼呀!”我急忙上前扶住身形不穩的燕柳,又是不解又是氣憤地看著她。娘擰著眉,將我鑲在燕柳胳膊上的手打了開來,瞪著我道:“我教訓自己不孝的徒弟,和你有什麼關係!”
燕柳的嘴唇囁嚅了兩下,在她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寬敞的大屋裡,耿鳴哲坐在他的太師椅上不緊不慢地喝著茶,仍是一副悠然看戲的架勢。知賞早就換好了乾淨的衣裳,此時正愣愣地看著半人半蛇的燕柳,眼睛仍是有些紅腫。閔蘭已經睡下了,纏著孃的藍正輝似乎也還沒醒。
我焦急地看著一臉冰霜的娘,又看看地上跪著的燕柳,心一橫,也撩起袍子在他身邊跪了下來。燕柳身上傷痕累累,全是這些日子攢下來的被古咒吞噬的烙印;背上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是他當初救知賞時不小心挨的。
娘看著我們,不說話,依舊冷著臉。
其實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我若是娘,自己的徒弟帶著那樣的詛咒消失得無影無蹤,讓自己徒生擔憂,一直陪在兒子的身邊卻拒不相見,應該也是會生氣的吧。只不過燕柳現在身子弱,就這麼讓他跪著,她倒也真是狠得下心來。
旁邊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我抬起頭用餘光一瞥,知賞竟也撩起裙襬在燕柳身邊跪下了。
啪嗒一聲,耿鳴哲的茶杯蓋掉了下來。
知賞生來性子驕傲,可是連身為皇上的閔京都沒跪過,這真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居然為燕柳跪了一個沒有絲毫情分的婆婆。
我下意識朝娘看去。她果然經受不住公主的這份大禮,面色尷尬地上前把她纏起來,看著燕柳幽幽地嘆了口氣:“……算了。”說罷回頭,對太師椅上坐著的那人道:“耿鳴哲,還要再借你們一間客房使。”
“請便。”耿鳴哲站起身,朝屏風後的檀木門走去。“走時別忘了付銀子就成。”
——奸商。
我憤憤地瞪了那個背影一眼,彎下身,把跪著的燕柳抱了起來。
燕柳任我抱著,在我懷裡慢慢闔上了眼睛。他這生著蛇鱗的身軀雖然龐大,卻極輕,摸上去軟綿綿地像是蛇一樣。這個認知讓我背上生出幾許寒意,趕忙加快了步伐。
成天使著遁形的技藝跟在我身邊,想必是很累的吧。我把他放到床上,將他那已經殘破不堪的衣物盡數除去,伸手在他遍佈著細鱗的手腕和腰身上來回描摹著,低聲問:“你是什麼時候跟在我身邊的?”
“不是很久……”他那金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不過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我的手停滯了一下,又重複覆上他那冰冷的身軀。他雖然就在我眼前躺著,可我卻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能用自己的熱度在黑暗中探尋。他半點活人的氣息也無,連呼吸都有些微弱,彷彿隨時都要斷掉一般。
我點上燈,端了盆溫熱的水來為他擦身,一點點將那些泥垢擦去,露出那半張清秀的年輕臉龐來。他安靜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依然還是當初清冷的少年模樣。
我剋制著不去看他那隻妖異的金眸,將溼潤的巾帕一寸寸擦過他的蛇鱗。他的鱗片長得並不整齊,胡亂地分佈在後背、腰間和雙腿,在燭火下閃著幽綠的光芒。擦拭的時候,我的手指碰到一個微小的突起,那是一角翹起的細鱗。我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想要把它按下去,又試探著扯了一下。
“痛……”燕柳在我懷裡皺起了眉。我連忙收回手,用溫水在那個地方安撫般擦拭起來。
這些鱗片,果然是連著他的骨肉。
待我將他那半邊人的身軀以及蛇鱗都擦拭得十分乾爽後,燕柳悶悶地開了口:“……我很難看,對嗎?”
他看著我的眼眸,好像在看那裡面的自己怪異的倒影。我搖搖頭,摟過他的肩膀道:“哪裡的話。”
腦海裡浮現出不久之前,他在斷崖上讓我看他的畫面;他堅持著不肯出現,許是認為自己將要死了,許是不想讓我看到這醜陋的一面。誠然,燕柳這個樣子著實有些可怕,可我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知道這世上有比外貌更為寶貴的東西。“柳,不要想東想西了。”我撫摸著他腰背上的鱗片,努力使他放鬆下來,“我要你。就算你全然變成了蛇的模樣,我也要你。”
屋子裡的燈火烤得人暖洋洋的,很快帶來一陣酣然的倦意。
燕柳枕著我的腿,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已經多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我望著他正常的那半張臉出神地想。
夜半,我悄然下床,到了閔蘭和我共住的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