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坐下,端過茶碗喝一口。涼水順著喉管滑進胃中,春暮尚清冷的夜晚,並不舒服。
趙惠隔著一臂之距又看了他一眼,便垂眸,唇邊兩道深刻的法令紋:“孤唸了十年經,吃了十年齋,我佛慈悲,今日得見薛從念舊顏,算了孤夙願了。”
蘇岑何其玲瓏,一句話便知,他已不必再演。
果然,趙惠繼續道:“小子好膽。是薛從唸的什麼人?徒弟,還是,兒子?”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太上皇怎麼說都不錯。”蘇岑正色,換回自己的聲音,起身作揖,“草民蘇岑。區區拙技,膽敢現於高人眼下,委實貽笑。卻斗膽問太上皇,草民是哪裡露了破綻?”
趙惠虛託一把,點點手讓他坐下,聞言依舊淡淡:“年輕人可以狂些,不必自謙。你裝得很好,得薛從念精髓。只是畢竟你不知,薛從念早已不用‘阿惠’稱呼孤;且他胃腸不好,一向不喝冷茶,並且……”趙惠眼神一黯,像陷入什麼回憶裡,默了良久,才沉沉道,“薛從念看孤的表情,要冷漠得多了。”
蘇岑心下有話,並不隱藏:“恕草民僭越。但師父他老人家提及您,卻一直是叫的‘阿惠’。”
趙惠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陶碗,燭光劇烈搖晃,片刻方歇。
“想來是說孤多麼熱衷爭權奪利,多麼冷酷無情罷。”他道,搖搖手,略帶嘲弄,“你師父當十分器重你,什麼都同你講了罷,否則,你也不會找到這座羅漢塔來。………………他同你說過這裡的事嗎?”
“沒有。”蘇岑答,“他老人家只是告訴草民,他一生最快活的地方便是此地,他在此地,同一個人有一個約定。他說那個人是他唯一深愛的,草民猜測,指的是太上皇您。”
趙惠忽然起身,退後數步,直到腰桿撞在闌干上方停住。他一手抓著木欄,一手須張著指向蘇岑,一開口洩露倉皇:“你……莫非在騙我?!”
蘇岑起身,一揖及地,深深道:“草民不敢。師父仙去前曾留書信一封,可以為憑。”
“給我!”趙惠搶前兩步,枯朽的手指狠狠扣死在蘇岑手臂,像要生生抓下一塊肉來。
蘇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