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環安靜臥於袁秋池掌心,通體瑩白無暇,其上雕飾的雲紋流光暗轉,真正是上等的好玉,卻並無甚稀奇,心中不解,便以眼神詢問陸小鳳此物箇中蹊蹺。
陸小鳳喑啞了嗓音,艱難地動了動嘴唇,道:“‘袖雪’,這個環叫‘袖雪’,當年金鵬國一事之後,我愈發覺得不能護他周全,便央朱停打了這麼個東西,在小樓二十二歲生辰當晚,親手塞進他衣袖,囑他好生收著。到了緊要關頭隨意找個人帶給我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嗓子似哽住了,緩了一緩,方道:“當時他還笑我太小題大做,說他總歸是沒事的,反而是我,平白招惹這許多麻煩,才應當隨身帶著一枚,屆時他去尋我救我才是。這個人……怎的總是這般……招人……”說到最後,聲音已近低不可聞。
司空摘星與袁秋池二人皆聽得不明所以,司空摘星終歸是急脾氣,趕忙推了推陸小鳳,問道:“陸小雞,先別忙傷心了,既然緊要關頭的救命物事,當不只是個信物這麼簡單。這個東西,究竟有什麼玄機?”
(六)(下)
他聽得老友疑惑語氣,只問:“陸小鳳,這個東西,究竟有什麼玄機?”
玄機,玄機,他恨不能那人一生,都用不到這個玄機。
苦笑抬眼,望向司空摘星與袁秋池二人焦急神色,長嘆一聲,道:“取些水來。”
一旁的袁秋池倒還鎮定,此時忙取了白瓷淨盞,盛些淨水送至陸小鳳面前。陸小鳳微拳了右手,拇指與食指分別扣住玉環兩端,慢慢浸向澄澈水底。雙眼神光匯聚,一瞬不瞬盯了玉環上的雲紋細細端詳。旁邊二人見他神色謹慎,不由得也緊張莫名,雙拳緊握,連大氣亦不敢出一聲。四隻眼睛隨陸小鳳的右手慢慢下移,一時間竟連空氣也似凝滯起來。
待玉環完全沒入水中,環上鐫刻的雲紋便隨了水波流動開去,行雲流水,更襯得那玉環瑩潤無暇,自是別有一番風情在。然而此時,一向好寶的司空摘星卻無暇顧及,他緊緊盯著水中瑩潤的玉器,忽然開口:
“陸小雞,右邊最下首的雲紋不對勁!”
只見那水中的“袖雪”之上,靠近陸小鳳食指一端,一絲流雲緩緩浮了上來,漸漸高過周遭的紋路,似乎離開了玉面,卻又不曾,只悠然盪漾在水裡,真彷彿皎潔雲朵初見了端倪。陸小鳳深吸一口氣,拇指探向那一絲流雲,搭上之後輕輕向右一錯,又朝內轉過半圈,方才稍稍放鬆,將玉環自水中取出,取過布巾細細擦拭。
卻說司空摘星與袁秋池這邊早已按捺不住,紛紛上前探看。這一看,兩人不禁嘖嘖稱奇。本是完美無暇的一塊環璧,藉由水中凸顯的一絲流雲,竟洩露出一圈斷紋來。方才陸小鳳那一錯一轉,似是開啟了一個機簧,將“袖雪”由斷紋處分隔開來。向內探去,這玉環竟是中空,細到毫釐的孔隙內,隱隱辨得出一縷月白顏色。
陸小鳳問司空摘星取了慣用的金銀絲,自孔隙裡小心翼翼挑出那月白物件,展開來,竟是花滿樓的一襲衣角。他甚至記得那件衣服上銀線暗繡的纏枝蓮,溫雅的七瓣光華,堪堪便牽動了他一世繾綣眷戀。
衣角上隱約寫了幾個字,正是花滿樓素淨的行楷。字並不多,陸小鳳卻怔怔看了許久。
六個字,雅緻地排了兩行,清秀雋淡一如花滿樓其人。
兩地書,青玉案。
一瞬間,陸小鳳面上浮現出緬懷神色,那些並不遙遠的記憶,順了這一道閘口,洶湧奔流而下,轟然響徹心頭。
司空摘星在一旁見他不語,索性兀自拿過衣角驗看。看了半晌,終究是一頭霧水,抬眼望了望陸小鳳,見他一派瞭然神情,不覺心下再一次暗歎。這兩人,也不知究竟存了多少旁人難覓的靈犀,這一路牽扯出的琳琅過往,無不鐫刻上兩人獨為對方知曉的回憶印記。情深若此,這一路的追逐與躲藏,卻又是何苦……
想到此處,司空摘星輕嘆一聲,伸手拍拍陸小鳳肩膀,道:“你可曾想明白了?”
陸小鳳肩膀一沉,知是老友從旁默默支援,便無聲無息將“袖雪”與那一角衣袂細細收在懷中,轉頭回給對方一個笑容表示自己還好,同時開口:“二十餘年,花滿樓從來都知曉我在哪裡。即便當下不知,不久後總會知道,我也是一般無二。相識這許多年,我們從未真正從對方的生活裡消失過,這是第一次,花滿樓音信全無,百般探求亦遍尋不到。幸而他尚留了線索與我,才不致讓我全無頭緒。然終究是關心則亂,初知曉他不見了蹤影,竟慌亂起來,第一個暗示,我本不該如此後知後覺的……罷了。老猴子,如今第二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