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治的宮醫說過,父親此番受了如此打擊,加上確已年邁,恐怕熬不過幾日了。無論是對病重的父親還是戴罪出征的兄長,她都只能千方百計地苦苦瞞住此事,將萬千煩憂藏在心裡而已。
“好了……你快去收拾吧……”顏共華示意她退下去。
顏簡璧仍是不捨,正在徘徊之時,就聽見外頭一聲“國君駕臨”的聲音——這多少出乎顏簡璧的意料,她連忙揩了揩淚水,朝父親點一點頭,便向屋外走去。
還未繞回自己的房間,姚錚已經跨過前庭的門檻走了進來,顏簡璧躲無可躲,只有立在當場。姚錚見簡璧眼角猶紅,便知曉她適才哭過一場——他對於這位青梅竹馬多多少少存有難以泯滅的愧疚之情,無論是有關謝揚還是有關遠嫁,姚錚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許多,此刻見到她的淚痕斑斑的顏色,一時竟也說不出什麼合適的安慰之語。
“國君。”簡璧朝姚錚行了禮,打斷了尷尬的沉默。
“請起吧。寡人是來探望國尉的。國尉還好嗎?”姚錚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簡璧下意識搖了搖頭,然後咬住嘴唇又點了點頭。
姚錚長長地嘆了口氣,深秋的氣息寒涼,將他的長嘆哆哆嗦嗦地凍成了愁雲慘霧:“寡人……算了,不說了,寡人去看看他。”
簡璧默默地又施一禮,打算就此退避。姚錚向前走了幾步,似又想起什麼,忙叫住她道:“明日就搬去宮中吧,賜國姓等一應瑣事宗伯那邊還要給你安排下,早些過去為好,胤國的使節們也不能耽誤太久。你嫁到胤國的禮制按公主來辦,會派上大夫隨行。”
“諾。”
“顏國尉這幾日感覺可好一些?”姚錚在臥榻邊坐下。
“有勞國君費心……國事繁忙還特來罪臣這裡,罪臣教出那樣的不肖之子,弄得朝中出了這樣的事,罪臣實在慚愧……”顏共華重重地咳了一聲,起身下拜。
“適才寡人去送了阿瑕,若是與柴國這一仗能夠凱旋,前事朝中便自然消弭。”姚錚攔住他說道,“有謝將軍領著他,國尉多少可安心些許——這也是寡人反覆思忖之策,終難兩全,還望國尉體諒。現在寡人唯有一事懇求。”
顏共華挺起胸膛,他的呼吸猶如一片暮秋時在枝頭瑟瑟顫動的枯葉,他看了看姚錚,逆光將他的身影剪得堅定而沉穩——似乎根本看不出他三年前才行過冠禮,全然是老成的國君,政事人心,沒有一處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顏共華點一點頭:“國君儘管道來,罪臣雖時日無多,但死不辭。”
“國尉莫如此說,寡人所求恰恰是國尉撐過簡璧出嫁這幾日。”姚錚說道,“若是服孝之女三年內不得出嫁,國尉應該明白的吧。無論是為了簡璧還是為了恆國,國尉都……”
“罪臣知曉國君之意了。國君放心。”
姚錚不再言語,他轉頭避開了顏共華的目光,望向窗外白得如同冰霜似的陽光——自古國君在如何蠻橫,也只有輕易奪人性命之說,自己求著要臣下堅持活著,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自己更不講道理的國君了吧。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有什麼辦法呢。
姚錚哽咽了一聲。
“國君。”
“寡人聽著。”
“國君還記得當年在祖廟階前,罪臣與國君說過的話嗎?”
“……寡人記得,不會再哭了。”
“還有一事,罪臣也不免要求國君了。”
“國尉請講,只要寡人能為國尉做到。無論是關於簡璧還是關於阿瑕的。”
“瑕兒與簡璧各有其命,若自己不好好保全,國君亦心有餘力不足,罪臣雖教子無方,卻並非為他們來求國君。罪臣只盼著國君若有餘閒,也偶爾去看看先丞相的墳冢。”
“……寡人……寡人記得了。”
而顏共華最終沒有違背對姚錚的承諾。
在顏簡璧的送嫁隊伍離開一個月之後,顏府掛上了白幡。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七章
姚錚第五次抓起面前的竹簡又煩躁地把它丟在長案上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
“雪厚著呢,世子可小心些!”這是殿外掃灑的宮婢的聲音——昨夜夜中盈許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飄飄蕩蕩的潔白雪花自灰濛濛的穹窿落下,將天地映得越來越白,在這越來越厚的積雪中,姚錚竟有些辨不清是雪色將天地映亮了還是白天終於到來。
“我沒事啦!”姚光輕鬆地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