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我怎麼也是個男子,實在是不關心家裡的瑣碎事,有林氏來管家,我求之不得。
“真是個文雅的孩子,不象我那個弟弟,從小就飛揚跋扈的,還自以為有道理似的。”葉紈好奇地看著我,“雖然說了不高興,但還是要說,蘇環嘛,從小就跟著葉荃,本來就是準備了給他當侍妾的。庶出的孩子地位是沒有辦法和嫡子比的。我知道你心裡會不高興,罵念幾聲就好了,那個孩子將來是要叫你母親的,喜歡了你要自己管也好的。”
葉紈拉著我的手,“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歡,我就喜歡文靜幽雅的孩子,真不愧是祭祀家的孩子!你趕緊調好身子,要為葉家多生幾個有靈氣的孩子。”
“什麼孩子呀?”隨著沉穩聲音的響起,一個男子走進來,微笑著,貴氣逼人,細長的眼睛明亮中閃隱著精明。他對葉紈微笑,又端詳著我,“這,就是佳巖吧?”
我屈身行禮,這就是太子翰敏。
5
在我以後有限的生命裡,翰敏對我的情話經常就是重複他如何對我一見鍾情,他描述說,我給他的第一眼感覺就是幽暗華麗的、鋪設金色、猩紅色嵌花錦緞的房間裡突然浮著一淙泉水,清洌寂寞,但有梅花殘瓣隨水而動,暗香湧動。
我笑著說他,你那天肯定是喝酒了。
他卻看著我說,不,你是不一樣的存在。
不過我永遠無法確定他的感情,也無從確定。也許我對他來說真的是不一樣的,畢竟包圍著他的是帝國裡最雍容華貴的美女,而我只是一個身體病弱的男子。但是我們都是被教育著脫離感情長大的,翰敏尤其是如此,他的思想、他的言談、他的意願都是以一個未來君主的標準來塑造、體現,最終的目的是平衡他的國家和臣民,牢牢掌握這個國家的統治,其他都是無足輕重的。所以他那包括在其他裡面的感情能夠有多麼灼烈,真是無從談起。
當然,那一天,翰敏沒有當著他妻子的面如此陶醉。他把女兒抱在懷裡,坐在他妻子身邊,作為年輕的丈夫和父親,淡淡的而不失親切器重地描述前方的戰況和葉荃的情況。
最後,他說,長姐如母,要我經常到太子東宮來,可以有家人照顧也不至於太寂寞。
我坐著軟轎回府,不時掀開轎簾打量一路上的景觀,京城真是非常繁華熱鬧,別說攤店,就是人就熙熙攘攘,擁擠不堪。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這麼多年,卻只是蜷伏在祭祀殿和侯府裡,只瞭解那一方狹窄的天空。我在小小的轎子裡突然自信地覺得,我完全有權力走出侯府,我不是囚犯。
那時候我還年輕,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想法是多麼幼稚。
晚飯時候,我特意吩咐上了一道筍鴨湯,喝了一大碗,覺得那滋補的肉湯讓自己的脈動也有力了些。
長年生活在陰暗的祭祀殿裡,陪伴我長大的不是玩具和小夥伴,只是沉悶的經文和一大堆繁文縟節,就算學過畫畫、詩歌和音樂,也只是為了更好地理解那些艱澀的祭祀經文和儀式,我對世俗的生活毫無瞭解。我已經不再在祭祀殿裡,我需要知道些什麼。
我來到候府的書庫,我在那裡流連了不到一小會,林氏和管家匆匆忙忙地跑來,問我想找什麼。
我已經讓書庫的僕人搬了幾個書盒下來,正拿著本什麼草堂筆記翻,說的似乎是些鬼怪報應的故事,但文字卻有趣。
我找書看,我對那兩個一胖一瘦的人說。
林氏的高顴骨上的胭紅好象更紅了,看起來很可笑。她輕咳了一聲,整理了一下圍巾,直著腰用慢條斯理的腔調說,作為侯府的女主人,我應該在通報一下她和管家,由他們為我做事。
那就把書庫裡的詩集抄本都給我找出來,搬到西院去。我昂著頭在他們前面走過,我看到管家的胖臉上有種令人不快的呆滯。於是,我停下來,回頭道,既然我是主人,誰允許下人抬著頭看主人的。
管家正追著我看,反應不出我的話,林氏皺了皺眉,推了管家,管家立即跪了下去,林氏自己也彎了彎腰行禮。
6
詩詞歌賦並不能比經書更吸引我,所以翻動了幾頁,便讓人都搬回去,倒是一些史書集子更有看頭。在陽光普照的日子裡,開了窗,躺在暖榻上,浸著微塵迴旋的日光,徘徊在那些很多年前發生的人事裡,成了打發日子的途徑 。
但即便是如此無所事事的日子,俗世中的人終究未能免於紛爭。
紅琳明顯是不高興的。她是個世故的丫頭,輕易不肯表露心意,所以,已經把不高興掛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