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得了當眾施展才華的機會,欣喜不已,又是引經據典,又是慷慨陳詞,力求妙語連珠,出新見奇。所論也無非是斥責沐景知法犯法,欺君罔上,或稱讚他孝義當先,蓮出淤泥。只把蕭韞曦聽得睏意上湧,又不得不端坐龍椅,以示君威。無聊之中側耳細聽聞靜思動靜,兩人相隔不過五六步,留心之下,竟發覺聞靜思呼吸沉重,斷斷續續之後是長長的嘆息,彷彿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心中驟然一驚,不管殿中貢生仍在洋洋灑灑,起身轉到屏風後面去了。
殿上眾人不知其意,連正在陳述論點的貢生都停下了口,一時間,大殿中鴉雀無聲。蕭韞曦卻是心如擂鼓,聞靜思緊抓的五指關節泛白,下唇上全是彎彎的牙印,那汗水浸溼的黑髮貼在臉頰頸部,仿若他曾做批示的道道墨跡,蕭韞曦頭一次怨恨聞靜思的勤政。他快步走近,剛要彎腰去扶,聞靜思忽然睜開雙眼,那氤氳著水汽的雙眸中,盈滿了懇求。蕭韞曦神色一凝,眉頭微沉,聞靜思伸手攀住他雙臂,勉力湊到他耳邊輕聲道:“陛下,臣挺得住。”
蕭韞曦怒從心起,就要直起身來,聞靜思一把扯住,低聲懇請道:“陛下,殿試已到尾聲,臣求陛下讓殿試有始有終。”
蕭韞曦不怕他義正嚴辭,唯獨怕他放下身段柔聲請求,也是心疼他屢屢為百姓委屈了自己。因而只猶豫了一瞬,便清楚自己是無法拂了他的意,低聲咬牙切齒地道:“朕都依你!”隨即一手攬住他肩膀,半直起身,朝殿中揚聲道:“諸位對這題還有什麼可說的?”
四個答題的貢人見皇帝的舉動,哪裡還敢再拖宕下去,紛紛表示等候主考裁決。蕭韞曦道:“既然沒有人再論,那諸位都退下吧。沐景一事由聞相查證後,再出三甲名榜。”
沒有當殿宣判,說明尚有迴旋餘地,對沐景來說已是幸運之極,他隨同眾人一起叩頭拜謝之後,退出了廣賢殿。蕭韞曦在屏風內聽聞眾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正要喚木逢春,手臂一痛,正是聞靜思又一次陣痛。見他咬了牙苦苦忍耐,嚇得顧不得臣子尚未走遠,高聲叫道:“逢春,傳徐謙!”激動之下,聲音竟帶了絲淒厲。
走在最後的幾個老臣頓時回頭來看,孔毅皺眉道:“聞大人的病還未好麼?這樣反覆無常不知何時歸的了朝堂。”
史傳芳捋了把鬍鬚,眼中精光一閃,掐指一算,心下不由大亮,忍了笑向幾位同僚勸道:“快走快走,莫耽誤了正事。”
薛孝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邊走邊道:“史閣老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不妨說來聽聽?”
史傳芳面色雖正,卻仍是掩不住嘴邊的一絲笑意。“喜事啊,大喜事啊!”
皇帝添得皇兒,雖是家喜國喜,對聞靜思來說,卻是劬勞之日。
徐謙到時,聞靜思已是疼得無法起身走動,兩次陣痛之間,僅僅相隔七八息,如此頻密,讓徐謙也有些措手不及。他摸了摸胎兒位置,小心翼翼地對面色不善的皇帝道:“陛下,聞相等不得了,需立即躺下來,臣要檢查產道情況。”
蕭韞曦臉色一沉,卻不言語,伸手將聞靜思攙起來,半扶半抱,讓徐謙架著他另一邊,慢慢走到屏風外。剛走了兩三步,聞靜思只覺得後穴一股暖液緩緩流出,這般失禁之感讓他頓時渾身發顫,羞恥之意止不住的湧上面龐,蒸得滿臉通紅。兩人同時察覺他的異狀,蕭韞曦急道:“怎麼了?”
徐謙卻一手鑽入聞靜思身下的衣袍內,在他股間一摸,心中便有了底。“陛下,聞相只是破了水。”
蕭韞曦不再猶豫,腳步一轉,向御座走去。聞靜思疼痛之中見兩人攙著自己來到御座前,尚未意會,便被兩人扶著坐在龍椅上。那龍椅寬大舒適,就是躺下一個人也有餘裕。若在平常,如此大逆,聞靜思定然死不從命,如今也明白不可一併看待,只好順從皇帝的意思,躺在御座上,枕著蕭韞曦的雙腿。徐謙心中雖然佩服蕭韞曦的氣度,卻不敢忽略分毫細節。先叫木逢春把屏風圍在御座四周,又讓急召而來的雁遲催促殿外婢女燒水入盆,準備厚實的被子襁褓。廣賢殿外暗處,盡是奉蕭韞曦之命把守的暗衛,任何人進入殿內,一律嚴懲不貸。
徐謙等一切都佈置妥當,見蕭韞曦沒有半點回避的意思,只好實話道:“陛下,臣檢查手法不甚雅觀,還請陛下見諒。”
蕭韞曦緊緊握著聞靜思的一隻手,沉聲道:“仔細你手下,朕要你確保靜思平安。”言下之意清楚明瞭,萬不得已之時,還以聞靜思為重。
徐謙心頭微顫,低聲應諾,又朝已疼得忍不住細細呻吟的聞靜思道:“聞相,下官得罪了。”說罷,脫去他一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