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靜思道:“不是。工部郎中孫大人和翰林院程大人去兩州治旱賑災,今日回京,隊伍連夜趕路,現已到城外十里處。陛下率百官城門迎接,我當日親自送他們出城,自是該同迎他們歸來。”
聞靜林眼珠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咧嘴笑道:“大哥你這樣子,去了也不怕露了風聲。”
聞靜思看著雁遲為自己披好白狐斗篷,即使將兩邊合攏,也有些難以遮蓋隆凸的肚子,不禁眉端微蹙,一時間遲疑不決。
站在身側的雁遲這時抬眼道:“大人真想去就去吧。既然陛下送了信來,這一層定是想好對策的,絕不會讓大人丟失一點顏面。”
聞靜思微微一怔,感激的笑了笑,向兩個弟弟告別,和雁遲一同走出門外。待他下了馬車,才知道雁遲所言不虛。從他所站的地方一路到城牆高臺上,兩邊素白的錦緞支成一人半高的嚴密幕簾,隔絕一切視線與寒風。蕭韞曦站在城牆邊,牆垛與樓臺白雪皚皚,他一身正紅的皮弁服,彷彿屹立於天地間的一道支柱,莊嚴而凜然不可侵犯。聞靜思站在最後一階上,怔怔地看著那一身的寂寞與疏離,在虛無之中劃下一道萬丈鴻溝,足下便再也邁不開一步。蕭韞曦似乎有覺,緩緩回頭,忽然一笑,伸出手道:“靜思。”那毫無預兆的一笑,仿若春芽破冰而出,寒梅臨雪初綻,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聞靜思慢慢走過去,蕭韞曦不許他跪拜,但應有的禮節絕不可廢,躬身拜過後,握上那溫暖寬大的手掌。 “陛下在想什麼?”
蕭韞曦微微一笑道:“朕在想,這兩人回來,該如何嘉獎。處置趙明中是殺雞儆猴,可獎勵一事,朕實在不擅長。”
聞靜思淡淡地笑道: “陛下已經有所論斷了罷。”
蕭韞曦道:“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聞靜思默默思量片刻,才道:“臣今日逾矩一回,來猜度聖意。”
蕭韞曦微揚雙眉,眼中精光燦燦,露齒笑道:“無妨,你儘管猜。”
聞靜思並不即刻答話,稍稍探出頭看向城牆外,文武百官站在雪地上,深色的朝服隨風獵獵飛揚,好似雪白畫卷中如水如雲的墨跡。“趙明中伏誅,孫文淵與他同為工部官員,應是接替他的工部侍郎之位。而程夢瞳,原為翰林院待詔,這次無論是賑災抗旱還是預防寒冬,都是首功之臣,陛下或會連升三級,賜予翰林院學士之位。”
蕭韞曦朗聲大笑,笑聲驚動城下臣子紛紛回頭探查,也不管他們發現了自己身邊的聞靜思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向聞靜思柔聲戲謔道:“不愧是朕心肝上的肉,猜得分毫不差。”
聞靜思當即紅了臉,別開頭去。他怎麼也想不到蕭韞曦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說得如此露骨,即便身邊沒有侍衛太監,也該自持身份,謹言慎行。蕭韞曦見他滿面緋紅,心中一動,移開目光看向官道盡頭笑道:“若讓你來嘉獎,你當如何做?”
聞靜思定下心神,道:“宗維把持朝政,亂在執行政令陽奉陰違。如今的中書省與門下省主要官員尚算清明,發出的各項文書詔告也都是陛下的本意,就怕下層執行之人別有意圖,或斷章取義,或擅自更改,謀取私利。程夢瞳胸有大智慧,決策嚴謹,施行起來更是端正剛直,無損節義,這一點難能可貴。”輕嘆了口氣道:“若讓臣來嘉獎,孫文淵升任工部侍郎,程夢瞳調任工部郎中。”
蕭韞曦聽罷,會心一笑,卻並不表態,向遠方眺望片刻,手指一點道:“來了!”
聞靜思看向官道盡頭,一片雪白之色相連天地。起先有一點烏黑隱隱晃動,慢慢的一點化作兩點,兩點化作四點,列成一隊,蜿蜒著徐徐前行。又等了小半時辰,風中才傳來馬匹的鐵蹄聲,車駕的軲轆聲,當先的儀隊撐著方旗,使節牌令,後面是孫文淵和程夢瞳的車輦,其後是護衛侍從。
蕭韞曦微微一笑,輕輕鬆開相握的手道:“你今日充當一回路人,在這兒待著,不準下去。”
聞靜思知他體貼,略略躬身應了。看著蕭韞曦緩步下階,自城門而出,百官以孔毅薛孝臣為首,齊齊跪拜恭迎,孫文淵和程夢瞳此時也下車來禮見。聞靜思收回目光,放眼天邊,今日大雪初晴,官道兩旁積雪為被,蓋了厚厚一層。十多里外有村落數點,再遠是城鎮拱衛,再遠是這雲閩兩州邊界,然後是殷州、弁州、禹州。他站在城樓上,眼前就是萬里河山,他勤勤懇懇扶持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萬家燈火。手持各地文書時還覺得自己尚能駕馭一切疑難,現在遙望這廣闊大地,頓時有種沉重之感,緊緊地壓在肩頭心上。
聞靜思淡淡一笑,俯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