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中了城東一座幽靜的獨門小院,盤了下來,當日置辦幾樣簡陋的傢俱物什,灑掃停當,又在正廳工工整整的供奉上聞靜思的長生牌位,才帶著女兒入住新居。月末,聞靜思將他引薦給聞靜雲,留他在茶葉行做了學徒。
葉晚楓之事到此終了,禹、弁二州佳訊才剛起了個頭。
十一月十三,正是大雪。
京城這一天清晨停了多日的小雪,上朝時雲中間或有幾縷陽光透射下來,近午更是豔陽高照。賢英殿內早已燃了火盆,聞靜思坐在案前,厚厚的棉袍裹身,並不覺得多冷。他懷孕將近五個月,多半時間操心政事,雖然後兩個月日日食補,除了腹部慢慢隆起,其他地方是絲毫不長。如今穿著厚重的冬衣,都掩蓋不住微凸的下腹,他只好袖手而立,寄望廣袖能遮掩住這一段隱情。朝中大臣不明原委,見他長身袖手,風骨俊秀,風姿雍容,真真清華無匹,頗有魏晉王謝風采,竟一一效仿起來,一時成為朝內時尚。
此時聞靜思正翻著程夢瞳的摺子,越看越欣喜,不禁低低笑出聲。元哲在他身邊將文書分類擺放,聞聲抬頭看了他一眼,也笑起來。“難得丞相笑得如此開懷,我猜定是看到孫、程二位大人的喜報。”
聞靜思點頭道:“程待詔屢出奇謀,不僅在弁州尋找出二十四處水源,更傳授百姓久旱必蝗的道理,要百姓往後早做防範。大燕有這等真才實幹的人,真是甚幸。”
元哲笑道:“可惜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若非聞相舉薦,程待詔終會被埋沒了去。”
聞靜思搖頭道:“真有才學的人,不論做任何事總會顯露出來,我的責任便是務必人盡其用。”
元哲笑著連聲稱是,手上不停,翻開一本奏章,略略掃了幾行,不禁大驚失色,倒抽一口冷氣,一個不穩,竟將摺子掉落在地上。聞靜思全神貫注手中批覆,並未注意他這邊的動向。元哲暗暗抹去額頭冷汗,拾起那本奏章收在直呈皇帝的一摞中。
午後,元哲親自將上呈皇帝的奏章送至正德殿門口,木逢春小心接過,見元哲神色不安,詢問道:“今日可有要事?”
元哲不敢明說,拱手一禮,含含糊糊道:“木公公,有本逆耳得很,恐惹陛下震怒,還望公公照應著些。”
木逢春沉吟片刻,點點頭,寬慰幾句,捧著奏章進去了。
呈到蕭韞曦手中的多為軍機事務,四品以上官員升遷貶謫,一百萬兩以上銀錢挪用等重大事宜,或者是聞靜思與內閣拿不定主意,意見分歧的事務。事情雖大,也不是日日都有,因而每日送達蕭韞曦案前的奏摺並不多,他更多的是處理前段時間開始著手清查貪官汙吏的事情。今日的奏本只批了小半時辰,就見了底,最後一本是趙明中所寫。蕭韞曦許久不見他上折,乍一見,有些詫異,當即翻開批閱起來。只看了兩三句,臉色瞬間黑如鍋底,此後越看越難忍,胸膛起伏,臉上肌肉緊繃,好不容易忍著脾氣看畢全文,簡直是三尸暴跳,怒髮衝冠。狠狠將摺子往桌下砸去,厲聲暴喝:“好一個趙明中!”
木逢春渾身一個激靈,小心翼翼撿起來,展開一看,竟是篇彈事。“鴻臚寺卿趙明中稽首言:臣得先帝重用,任鴻臚寺卿一十二年,雖掌外賓之事,也監內朝儀節。臣聞丞相聞靜思,人非賢良,德實微寒。昔日先太子侍讀,常以身侍奉。糟乎名節,穢亂春宮。”看到此處,心中猛得一跳,直嘆趙明中不知死活。中間一目十行略略看過,最後一句連處置都寫了出來。“陛下且看今日之朝中,竟是誰家之天下!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聞靜思丞相,禁錮終身,誅之妖孽,以清朝堂。” 言辭激烈,竟大有做諍臣的意味。木逢春合上奏摺,拿在手上實在不是滋味。蕭韞曦怒火已慢慢平復,只是臉色依然陰沉,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思索什麼。他出聲試探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蕭韞曦撇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如何看?”
大燕有律,宦官不得參政,木逢春頭一次被他詢問政事,著實驚奇,不得不如實答道:“依奴婢之見,趙大人乃是一箭雙鵰之計。不僅離間了陛下與相爺,更是將相爺逼入絕境。不過,當年之事陛下要辯駁,實難入手。”
蕭韞曦冷冷一笑,道:“你都能看出來,朕會看不出麼?先太子身上那點事,朕哪裡不清楚,趙明中真是自作聰明。”忽而雙眼透出股淡淡的憂鬱,緩緩道:“趙明中這一本,本意不是給朕看的,雖誣告捏造,卻句句誅心。靜思看了,會怎樣?”
木逢春渾身一震,不敢想其後果。忽然想起元哲的話,心中默默告歉。遇上這等事情,比起皇帝,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