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看見身前之人露出詫異的神情。裴帝朝他一笑,道:「不要嚷嚷,你叫什麼名字?」
「……初雲。」他怯生生地說著,不經意已將裴帝整個人上下打量過。
他知道眼前這溫柔的男子……就是大景的帝君。
許是裴帝與生俱來的帝君氣質教人不敢違逆,靖霜看著眼前帝君堅決的眼神,毫無反抗的,跪下領旨,依著裴帝的意願褪去內侍的衣服讓裴帝能夠偷混出營。
可惜這「忠」字僅有一顆心,忠了帝君,便不能再對旁人言忠,於是撿了帳內那張鏤花桌子,背對著,往後一仰,在破碎的後腦流光血液之前,靖霜心裡反反覆覆唸叨著自己這輩子所作所為,盼望等會兒到了閻王殿,能讓這回心轉意的忠義,來世輪迴,繼續當個人。
裴帝知道每個人在這世上都只有一條命,無關長短,無關富庶,只求活的安妥無愧。裴帝將身上的內侍服飾與一腰牌遞給了他,道:「這不該是你的命,你走吧,等等朝西邊走,將士們不會為難你。」
初雲接過東西,也把身上的龍袍褪了下來,急急忙忙按照裴帝的交代,趁混淆眼目的帝君車輦還在安排位置就趁亂離開。
「初雲……」眼前的少年撩開車簾前,裴帝再問了句:「你幾歲了?」
初雲傻笑著:「十六了。」
裴帝點點頭,已端坐在位上,對他擺擺手,「沒事了,去吧。」
無怪乎穆祁找了個如此年輕的物件,十六歲以前他們彷佛還能保有最初的情感。裴帝同時憶起十六歲時候,正是被老皇帝選為太子那年,在那道聖旨來臨之前,他與穆祁尚在臨山遊獵。
是日秋風嫋嫋,草木黃落,蕭颯的氛圍裡卻因著偷來的閒暇,便覺得枯乾的花草亦是芬芳。
裴棣乘一白駒,是塞外上貢所獻的寶馬,溫馴而氣昂,穆祁座下乃是一匹汗血,通體澄紅透亮,毛色奕奕,裴棣雖然喜歡,卻始終馴服不了。
眼看著穆祁駕輕就熟,搭弓上弦,射獵牲獸如取無人之物,裴棣自然不願落後,眼見一條小鹿穿叢而過,即刻彎弓瞄準,不想失了準頭,又是一箭落空。
裴棣心有不甘,越追越遠,待到近處,胯下馬兒似忽然發了狂,不受控制,縱蹄狂奔,身後衛士一時跟不住,穆祁見狀,立時策馬過去,將裴棣自馬背上拉下。
其後白駒口吐白沫而死,顯是中毒之症,裴棣被穆祁攬在身前,同乘汗血寶馬,探察片刻,穆祁譏諷道:「還沒當太子呢,就有太子的命了。」
裴棣往後斜了他一眼,「哼,堂兄,你下去。」
「不。」
裴棣扯過穆祁手裡的馬韁,「這汗血馬本是父皇賜給我的。」
「我一放手,你肯定又像上次一樣被摔下去。」
裴棣面上一紅,手裡馬韁拉的緊了,嘴上反駁:「才不──」
忽地馬兒前蹄一蹬,高高一聲馬嘶,欲將所駝之人甩落,穆祁連忙操起韁繩,來不及安撫馬兒,身前少年慌張的坐也坐不住,眼看就要滑下馬背。
果真不暇細思,裴棣頓覺一陣天旋地轉,又從馬背上摔下去了,可一張眼,眼前澄澈的一片天,周身柔軟溫暖的,一色孤鶩,涼風卉翕,瞬息間彷佛天地中就只剩下他與穆祁,安詳靜好。
直到隨行衛士們終於趕來,穆祁方鬆開手,揶揄道:「就說你會摔下吧。」
「……」裴棣偏不理會他,只允那身上被緊緊擁抱住的觸感,一遍一遍,滿足的溫習。
記憶之深,不因濃烈,不因激纏。裴帝頰上淌下了一行淚水,記起當日落霞,將傾的太陽也許只有與這頰上熱淚同等溫度,卻是這般炙燙著他,讓他永生記得。
裴帝攤在椅背上,亦不知過了多久,周身猛然一個震盪,正是要啟程了。裴帝心中一片空白,視線所及,是己身一襲龍袍,明晃晃的,奢華而貴重。
這身龍袍,彷佛脫也脫不去,最後還是穿回了他的身上,裴帝莫名笑出幾聲,忽聞簾外有人喊了停轎,心中不住一驚,便見那初雲少年去而復返。
裴帝有些惱了,沈聲道:「你回來做什麼?!」
初雲扭捏著,把簾子垂下來些,低聲道:「陛,陛下……小民有件事,必要說於您聽。」
裴帝悄悄揭開窗紙一角,見外頭聲勢浩大,必是已經備妥,恨不得直接將這不懂他盤算的少年踢出轎去。
連聲催促:「你快說吧!」
便聽那初雲小聲道:「小民蒙昭王搭救,撿回一命,雖然……雖然知道以色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