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愛和憐惜到如今都成了家 國淪喪的助力。
醉意更濃了,身體裡象被灌了鉛,想要拖住他靈魂下墜。
沒有氣力再去追悔或者怨恨,他想睡,深深倦累。
“好……”他眯住眼看牢晏青衫,每一字吐來都不易:“這麼說是我赤國人欠你,也就是 我欠你。你既然願意陪我去死,那麼我們這世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來世如若得見,我會記得不 要如此愚昧,不要這麼急急的將顆心剖來送人……”
說到最後氣力不濟,胸膛激越起伏,可言辭之間卻始終沒有恨意。
晏青衫低下了頭,眉眼間有些許愧色。
那一刻蕭騁突然明白了,身體內血液剎那間都凝成了冰,將醉意一時逼退。
“有毒的只是我這杯是不是!”他顫抖著立起身來,步步近前看住晏青衫:“這麼說你從 來沒有心,從來都只把我當作個可以踩踏的傻子!”
“是。”晏青衫繼續低頭:“兩杯菊花酒,一杯菊花殘破而有毒,你若不是愛我,若不是 習慣了容讓,就不會下意識裡也搶了那杯殘破的來喝。”
這話鋒利惡毒,比一萬萬句我恨你更冰冷殘酷。
習慣了容讓,將完美無缺的留給對方。
他設了這個局,料定蕭騁會死,所憑靠的就是蕭騁愛他甚於自己。
蕭騁在原地止住腳步,覺得所有前緣舊事都變成了嘲弄,張大了嘴在譏笑他天真愚昧。
怒火從悲涼裡升起,要將他燃燒殆盡。
他張開雙手捉住晏青衫頸脖,一分分向里扣緊。
“可是我不曾負你!”他高喊,字字穿雲而去:“除了踏平燕國,我從來不曾負你!為你 放棄爵位,為你傾城而怒,為你放棄立場……我從來從來就不曾負你!”
而那指掌之下的晏青衫卻並不掙扎,只是靜靜看他,眼眸琉璃色,明澈安祥。
這眼神蕭騁記起自己曾經見過,在他第一次求死那刻。
指尖如被火燙,他霍然張開了雙掌,步步後退又跌坐上了鑾椅。
既是從不負他,那就永不負他。
他在鑾椅之上長嘆了口氣。
由他去吧,自此天高海闊或者繼續沉淪。
耳畔響起初見時他唱過的音調,曲回婉轉反反覆覆。
“不過是出戏是嗎?”他喃喃道:“從第一次見面時就開場的戲。那麼現在戲唱完了,恭 喜你,戲碼完美無缺,你贏了。”
許久之後那聲嘆息才散去,連同蕭騁的呼吸一起散去,被門外急風撕成了碎片。
大殿之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是出戏,好戲,大戲!”許久之後晏青衫才發聲,仰頭冷冷笑了。
可卻不是從第一眼見到時開始。
在見到那個他之前,所有東西都是真的,絕望,放棄,拖孤求死,一切一切都是真的,在 見到他之前。
在那一夜之前。
那夜是初春四月,他記得清清楚楚。
蕭凜攜月氏駙馬前來尋歡,恩客統共四人,每個人平均要他兩次,本來是漫漫長夜裡再平 常不過的一天。
不同的是那個人,那位名喚程御香的月氏駙馬,那熟習的聲音臉孔,那刻骨銘心記憶裡的 人。
不錯,程御香便是賀蘭珏,在空候了十一年之後他等到了他。
等到他那雙冰冷的手,和蕭凜一樣將他攔腰擁住,刺穿他折辱他,如同所有雙目赤紅的恩 客。
“對不住,我必須如此,否則身份便藏不住了。”
記得尋歡時賀蘭珏在他耳邊說過這麼一句。
當時他喉頭腥甜,有千萬句話可以反唇相譏,到最終卻一句也不曾說出口。
說不出口,在他跟前自己向來低頭,習慣了退卻容讓。
退卻到荊棘遍地的死角,被刺到鮮血淋漓,也說不出個“不”字。
“蕭騁反,則赤國國力大傷,我就有機會了。”
次日單獨相處時賀蘭珏道,單膝下跪說是替赤國所有臣民求他。
他退後一步,心有不甘仍想掙扎。
“也許我可以輔佐你……”
話不曾說完,因賀蘭珏眼內的疑慮失望。
“當然你可以拒絕。”他道,緩緩起身言語冰冷:“過個十年二十年,機會成熟我再來圖 謀復國,也未嘗不可。”
彷彿遭人背棄的是他,心傷失落的也是他。
於是晏青衫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