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那麼大費周折得到的皇位,你竟如此看得開?」
裴惜遠瞪著沈莫,眼中漸次爬上陰霾:「我倒好奇,是你原本就不在乎,抑或是,你信他信到願將天下都給他?」
「與這些都沒有關係。」
沈莫一字一字鑿刻般說道:「我已說過,我為你而來。只要見到你,別的什麼,我也都不在乎了。」
「……」無言半刻,裴惜遠唰地抽出劍,劍柄架上沈莫的頸。
「都殿?」
周遭遠觀的其它人均嚇了一跳,想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但被喝止。
「誰都不準過來!」裴惜遠吼道。
慘淡月光下,他的臉色白得淒厲,目光卻銳利兇狠,彷若厲鬼。
那日心死如灰,本以為一切就此了結,已不願為這個人再起情緒。然而此刻,他卻實在控制不住,暴怒了。
「你夠不夠?你還夠不夠?!」他咆哮著,目眥欲裂。
「究竟還想玩到什麼時候?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就是這麼蠢,這麼好耍弄?」
「不是,我沒有這樣想。」沈莫眼中浮上痛色,低低道,「因為蠢的人,是我。」
完全聽不懂他想說什麼,裴惜遠只覺越發怒不可遏,手裡的劍也越攥越緊。
「夠了!滿口胡言,我已不想再聽!現在,你立刻離開,不要再找來。我的忍耐有限度,莫逼我就此讓你再也講不得話!」
沈莫凝眸看他,柔聲道:「方才我已說了,惜遠,除了你,別的什麼我已不在乎。就算是……」
「你還不住口!」裴惜遠簡直怒到發狂,「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敢,我知道。」沈莫堅定道,「但我說過的話,絕不收回。」
「你……」
眼已泛紅,裴惜遠劍一收,不假思索刺出去。
劍尖沒入沈莫胸口,足有三寸。
那一瞬,劍戳入血肉的感覺,自劍尖到劍柄,再傳到裴惜遠握著劍柄的手心當中,虎口竟是一陣鈍疼。
他瞪大了眼,吶吶道:「你,你為何不躲開?」
以沈莫的身手,要避開那一劍,本該是輕而易舉。
其實,他並不是真心想要殺沈莫,直到剛才,他都沒有這樣想過。
慌亂中,他看到沈莫抬起手,像是要去握他的手。最終,卻是握住劍柄,將劍慢慢自身體裡拔出來。
鮮血,瞬時染紅衣襟。
不願讓裴惜遠看著,沈莫捂住傷處,搖頭:「我欠你的,已不是一劍兩劍能夠償還。我只望你信我,我方才所言,絕無半點虛假。」
聞言,裴惜遠胸口一陣窒悶,幾乎不能呼吸。
以為已不會再痛的心,此刻痛到了不能再痛,嘴角卻笑了,笑這個人,也笑他自己。
他緩緩點頭:「說得不錯,你欠我。我卻已不需你還我什麼,這一劍,只當是我為歙嵋,為我那些蒙受了冤屈的同伴們給你的。
「不過,你若還是一直糾纏,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收起劍轉過身去,舉步之前,他又道:「雖說你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卻不想染上你的血。所以你別再跟著我,告辭。」
說罷裴惜遠頭也不回地走開,走到眾人面前:「酒放下,我們繼續趕路。」
眾人擔憂地看看沈莫,又看看裴惜遠,一個個困擾到極點。
「這就走?我們不是原打算在此露宿……」
「不宿了。走!」裴惜遠撂下話,徑自上馬,策馬離去。
其它人雖擔心沈莫的傷勢,無奈上級的命令違逆不得,尤其此刻這位上級顯然毫無耐性陪他們囉嗦。於是只得各自上了馬,尾隨裴惜遠而去。
第八章
自從離開世遙,裴惜遠一行儘量揀山路走,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作為歙嵋人,在發生了那件事之後,他們的身分在東凰就有些尷尬。
而隨著行程的推進,離世遙越來越遠,這層尷尬也相應有所消減。終於,他們不再避人而行,進入一座城鎮當中。
當天離開世遙時,因為是從大牢裡出來,兩手空空。不過他們倒不至於身無分文,與他們同行的虞王豐欽,身上就有不少盤纏。
此前,豐欽作為質子被軟禁於王宮之內,這些錢自然不可能是他自己賺來的,平時也不會有人白白送錢給他。
所以不用說,這盤纏,是那時李御史給的,就揣在豐欽所騎的那匹馬背上的行囊裡。這件事,包括豐欽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