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於公,邯邱貴為公主,於私,看得出這少女在隗天狼心中地位不低,怎說,換了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會錯過這般討好的機會。出言相邀當在理所當然,而自己不過是府中食客,若有公主授意,大將軍邀請,他又怎可不從?
然隗天狼卻始終無意迫他出行,這隱在背後的體貼,讓知無玥略感意外。
所幸邯邱也不勉強,只是噘了噘嘴,眼中難掩失望,便也作罷。
知無玥趁機移開話題,三人下來相談甚歡,近黃昏,邯邱不便再留,便要回去了。隗天狼與知無玥送她出府,府外早有侍衛守候,座轎開啟,少女卻有些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磨蹭著,終於還是朝知無玥欠身道:“正如先生所言,親遊天下方知其妙。聞先生言之種種,邯邱心慕非常,如若……如若有幸得先生為伴走遍天下名山,此生幸哉……”言止於此,笑中有隱有絲絲無奈,生在諸侯望族,卻豈能盡如己意?
隗天狼站在門廊上,階上階下,一剪藍影,一抹月白,美人如玉,君子謙謙,彷彿天造地設的一對,任誰插進去,也是礙眼。心中漸生微苦,他自幼孤苦,雖有襄公收留,但自知身份異殊,邯邱何等身份?對她的心意只有緊藏心底,不敢輕易洩漏半分,時日一久,對她更難以開口。也曾想過,有朝一日邯邱心有別屬,他亦當坦然而對。
然而如今當真是面對了,卻禁不住心底泛上的蕭瑟,原來到最後,無論他是否立武強晉,霸傲天下,他仍舊是個來自北狄的孤兒,隻身獨影,可笑得很。
對邯邱,他怎捨得為難?
對知無玥,也有說不出的情誼。
眼前的他們,怎也不該教他這份突兀的情思打擾。
隗天狼悄悄地將捏緊的拳頭收在身後,垂目別看,隱去眼中澀意。
知無玥聞邯邱之言,只是笑著搖頭:“公主紓尊,草民惶恐。野方亂像,再美,比不上奢華宮牆。”
邯邱心靈,豈會不明其意?眼中失望難掩,再一施禮,轉身上轎,待侍衛下了簾,車伕揚鞭,輪轆圈轉,漸漸去遠。
知無玥嘆息一聲,回過頭來,卻已不見了臺階上的男人。
心中不禁記掛,問了下僕其主去處,便往後廳走去。
走近,便聞到酒香,眉顰。
推門進去,果然看到隗天狼正倒酒入盞,嘴角尚有殘釀,怕在他過來之前,早不知喝了多少。
知無玥皺眉,烈酒傷身,更何況毒傷箭口未愈之人?
邁前一步,伸手攔了盞口。
垂首的男人,臉在陰影下,看不到表情。
“別喝了。”
被阻攔,男人也沒有暴怒或是喝罵,但也沒有順從地放下杯盞。
他慢慢抬起頭,請求道:“知無玥,陪我喝酒。”
對上那雙彷徨得彷彿在戰陣中迷途的眼睛,知無玥突覺心神一震,要用如何的言語,方能表達這般深入骨髓的孤寂?彷彿只要觸碰了,便要墮入最幽深的谷底。這個諸國皆懼的剛強男人,居然在此刻,露出近乎一折便斷的脆弱。
然而男人很快便低下頭,他習慣在陰影中隱藏,統率三軍的將領絕對不允許隨意洩漏情緒。唯有他自己知道,將士呼號震天,戰鼓轟鳴刺耳,站在戰車上受萬人簇擁,奔波南北的鐵蹄,揮刀殺戮的血腥,也不過是為了掩蓋他的孤獨,只要靜下來一刻,環顧四周,孑然一身。
便像受了蠱惑般,知無玥伸出手,拿過他手中半滿的酒盞,仰頭一飲而盡。
但酒入喉,卻更覺乾涸。
越是接近眼前這個男人,便越覺熾熱難耐,這個男人,就像熊熊燃燒的篝火,熾烈逼人,傾盆雨下也不能將它澆熄,唯有不斷地燃燒火下的柴枝,直到最後一根化成焦炭,方成青煙,無聲無息地散去。
那麼又有誰,願意不懼烈火燒傷,成為添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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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第十二章
那日酒酣之際,男人露出的弱勢,比曇花一現更為短暫。
天狼將軍畢竟是泱泱大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權勢鬥爭,便是他無意於此,但只要涉身其中,根本便容不得你獨善其身。
知無玥雖不出府,但偶爾聽到府中下僕閒言碎語,或是不時企圖入府拜訪的殿臣大夫,便可知道,晉國,如今並不如表面所見的那般平靜。
晉公尚在年幼,並無其先父先祖那般艱苦歷練,生來便是盛世,晉國國力強盛,文有趙盾,武有隗天狼,無需辛苦經營,霸業已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