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了。
“是啊。”釋悔聞言,長嘆一聲,撫著沈謝頭頸悽然笑道:“我放下了紅塵,卻只放不下他。”
沈謝又尷尬又驚訝,脫口而出:“誰啊?”
“一個戲子。”釋悔淡淡說道:“你還沒出生,他就死了。積年的傷病,救不得——林青山想了些法子,教
他輕輕鬆鬆地去了。林家於我,恩重如山。”
沈謝聽出這裡面是一個求而不得的故事,暗自慶幸自己命好些,林非將自己視作骨肉至親,而且絕不會年紀輕輕就因為傷病死掉,留自己一個過活。他想到此處,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所幸低著頭,不曾給釋悔看見。
釋悔講完往事,摸出虎符來掂了一掂,隨口問道:“你說非非跟著唐遠走了?”“是啊。”沈謝笑道:“有阿非在,唐叔叔必定不寂寞啦。”
“那你們兩個可怎樣呢?”釋悔目光如電,逼視過來。沈謝一時驚慌,不知道說什麼好,聽得釋悔又問了一遍,方訥訥回答道:“我等他。”
☆、17
等人本是世上最惹人厭煩的事之一,但若這等待是早知有回報的,等待變如釀酒,越陳越香,越等越教人期待開壇的芬芳。沈謝覺得自己等林非就是一場盛宴的醞釀,只等著唐家重新穩定下來,林非又獨立、又自由了,便可以長長遠遠地與他一路走下去。
他盤算好了,不急去成都,先回了一趟蘇州家裡,將故人一一拜訪過,又收拾好舊宅院,一個人有滋有味地過日子。
蘇謹言自成都慘敗後,專心料理杭州事務,等蘇慎行葬禮一過,便把青城藥廬轉手賣給了靈蛇道人,漸漸斷了和唐門的聯絡。唐門少了這麼一個大買主,生意冷淡了不少,但唐遠本來就打定了主意不再讓子弟參與江湖紛爭,因此正中下懷,將精力分出來開了許多書院學堂,教授天理人倫、天文數理。他這一大改,搞得許多人以為唐家是翰林世家,專門跑來結交,唐遠拿不出許多兒子分給各家的美貌閨女,十分窘迫。
釋悔自從與沈謝說了往事,便再不肯與他來往,沈謝一個人過年無聊,去少林寺給師父們磕頭時,才知道釋悔已去雲遊,無人知道他行蹤。沈謝不放心,順著那個戲子的線索打聽到金陵,聽說戲子沒有後代,唯一的家人也過世了,再也無從追查,方無可奈何地死了心。
如此過了一兩年,沈謝留心世事,聽人多次說起唐家,幾乎是人人稱道。後來林非的名聲也起來了,慢慢地接替了毒仙的地位,大家都知道唐先生門下有一位神醫,高妙慈悲不下於當年的毒仙,因為是男子,所以行走更加方便,也就有更多人受其恩惠,稱讚不已。
林非如此出息,沈謝心中無限歡喜,越來越記得住林非與他說過的話。他二人相互都有殺死對方報仇的理由,沈謝固然不把這當真,林非卻也曾說過,雖然我的手要殺你,我的心總是向著你的。青城山一難,林非一頭扎進沈謝懷中哭著喊著要回家,沈謝每每想起,都莫名甜蜜。他二人都是無親無故的,彼此相互依靠扶持,好人也一起做,壞人也一起做,早就分不開了。至於林非到分手前都不忘提醒一句“我總是要來殺你的”,沈謝越想越覺得可愛,輕輕自言自語道:“六年到啦,你怎麼還不來呢?”
他一個年輕公子,身世家產相貌武功都是蘇州城裡數一數二的,不多時便有人來提親。沈謝想到這一脈總不能在自己手裡斷送掉,也真心實意地看了幾幅畫像,也拜訪過幾戶人家。他一向拿林非的話當真,每每坦誠相告,自己身負血海深仇,不日便有仇家要找上門來,如若老先生不急,便等自己了卻舊賬再來提親,不要叫好好一個姑娘擔做活寡婦的風險。
r》 聽了這些話的人有些便不肯再見他,也有反而贊他老實可靠的,甚至連嫁妝都提前送了一份到沈府上,千叮嚀萬囑咐“我們等著沈公子來迎親吶”。沈謝哭笑不得,退回去又恐折了姑娘的名聲,只好收下,好好擱在倉庫裡。
等了林非這些年,沈謝早等習慣了,因此一日清晨乍眼看見林非站在自家門口,反而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兒,方歡喜得幾乎要落下淚來,顫聲道:“你,你可來啦。”
林非歷練這些年,長大了不少,眉宇間不復輕狂神色,只是一見到沈謝,還是立刻紅了眼睛。
“六年之約已到,林非見過沈公子。”林非眨了眨眼睛,拱手朗聲道:“今日無論生死,總是你我解脫之時。”
沈謝點頭道:“林公子,這邊請。”說著,以江湖禮節將林非迎到他二人從前練武的空地上,拔劍相向,起了個“金掌承霜”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