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壺酒怎麼樣?”
“可是我不會彈曲啊……”
“你不會彈琴會幹啥?”
“我、我覺得好傷心啊……”
譚墨閒和這孩子聊著,就覺得他說話帶江南口音,便問道,“你不是京城人?”
孩子點頭說道,“我是江寧人。”
天色雖然已經很晚了,幾處戰爭燃起的火光卻使整座京城明明滅滅,汴河波光粼粼,映出白玉一般的月牙和硃紅色的橋。恍惚間,卻如去年夏季的花燈會。
譚墨閒悠然說道,“既然你是外地來的,那我自然該儘儘地主之誼帶你來逛逛這東京城,不知意下如何?”
孩子擦乾淚,心想自己也沒地方可去,而且以後可就沒機會再看看汴京了,於是答應道,“好呀。”
於是在兵荒馬亂之中,二人逆著人潮走,悠閒自在的來逛這東京城。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賀平安,你呢?”
譚墨閒笑道,“你叫我半日閒好了。”
賀平安心裡想,這人名字真怪。
順著御街往南出了朱雀門,直到龍津橋,便是出了名的州橋夜市。
譚墨閒拉著賀平安,“原先這裡都是賣吃的。”
王樓前是賣肉食的,什麼獾兒、野狐、肉脯、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雜碎……你想的到的想不到的這裡應有盡有,每樣一份不過十五文錢,價格公道。
再往朱雀門方向走,一連片的也都是小吃。
夏天有甘草冰雪涼水、荔枝膏、廣芥瓜兒、麻腐雞皮、麻飲細粉、素籤紗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兒、生淹水木瓜、藥木瓜、雞頭穰沙糖……全是用梅紅匣兒裝著,精緻可愛。
冬天有盤兔、旋炙豬皮肉、野鴨肉、滴酥水晶鱠、煎夾子、豬髒之類。
每經過一家店鋪,譚墨閒就告訴賀平安這家店原先是買什麼的、味道如何。
幾百種小吃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報菜名一樣的念出來,聽得平安都傻掉了。
“然後呢,直到龍津橋那家賣須腦子肉的地方為止,這些都叫做雜嚼,每天買賣要做到三更才休息。”
譚墨閒看著眼前的小孩聽得都流口水了,心裡得意極了。
“講完吃的我再帶你去看戲。”
說著兩人來到了寶津樓。
慶幸的是寶津樓基本還算完好,也就紅牆上燒出了幾道黑印子。
譚墨閒笑道,“小平安你真是好運氣,平時這寶津樓可是皇上才能上去,今天無人看守,倒是讓你撿了個便宜。”
於是兩人迫不及待的登上樓來。
“我小的時候跟著爹爹來過一次,記得當時戲臺子上唱的是《蠻牌令》,先是五七對軍士對陣,然後忽然一聲巨響猶如空中霹靂,有一個假面披髮,口吐狼牙煙火的人入場,就像鬼神一樣,這人身著青帖金花短後衣,帕金皂褲,光著腳,抱著一面大銅鑼……”
賀平安認認真真的聽著,彷彿真的看了一齣戲一樣。
晚上,兩個人在寶津樓湊合了一夜。第二天譚墨閒帶著賀平安接著逛。
東角樓、潘樓東街巷、大內西右掖門外街巷、大相國寺、上清宮、會仙酒樓、孫楊正店……
雖說京城已破敗,但是正如會在開得最豔時便整朵整朵凋落的牡丹,破敗也自有破敗的美。
譚墨閒自小在京城長大,由於過目不忘,每一處景物他都講得不能再細緻。
他是個懶人,他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說那麼多話,喋喋不休的說了整整兩天。也不知是說給孩子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夕陽餘暉,賀平安依舊抱著那把破琴。
恍惚間,他在想,說不定,這就已經是這人世間前前後後的所有年代裡最好的一座城。
原本他還想要不要去找哥哥他們。但是現在,他只想坐下來好好陪陪這座城。
“這幾天還挺安靜的,會不會敵軍就不會打進來了?”平安問。
“打仗之前都是這麼平靜的。”譚墨閒坐在地上伸了個懶腰。
“大家怎麼都跑了呀?”
“因為這座城守不住呀。”
“那……如果守住了,大家是不是都會回來了?”
哥哥會回來考狀元、瑾夏兒姐姐會回來彈琴、小商小販會回來賣好吃的、被踢翻的花折斷的柳也會有人回來重新把它們侍弄好……
夕陽落日,飛霞滿天。
白衣少年扭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