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差不多了,下一板打落時板頭用力往皮肉上一壓,再順勢一拖——登時將那高腫的薄薄肌膚帶破。薛崇簡慘叫一聲,渾身抖得如篩糠一般,他半聲痛叫還在嗓子裡,另一邊又著一下,登時眼前金星亂冒,一顆心都堵在了嗓子眼,除了慘叫,已說不出別的話來。
那兩人在他皮破血流的屁股上打了幾板,將另一處傷勢較重的地方帶破,才終於長出了口氣,站定道:“公主。”就方才那幾板子,薛崇簡只如在生死邊緣上走了幾個來回般,癱下來只是哽咽喘氣。太平默默望了望兒子鮮血長流的傷處,心中一陣揪痛,淡淡吩咐道:“去拿一件暖和的氅衣裹了他,預備車馬進宮。”
薛崇簡伏在母親的油壁車中,一路只是呻吟哼痛,祈望母親能跟自己說句話。他偷眼幾次,見母親都是倚著窗欄,右手支著額頭,兩彎柳葉眉微微蹙起,似是全然對他不管不顧。他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終於忍不住,輕輕一勾太平垂在身側的左手,低聲喚道:“阿母,我疼。”
車身顛簸一下,太平臂上金釧相互撞擊,叮咚一陣響。太平回過神來,望著薛崇簡道:“你還是不肯說出鳳奴在哪裡麼?”薛崇簡急道:“我說出來,阿婆還是會將他交給來俊臣,那非要了他的命不可!阿母,你救救表哥吧!這世上只有你能救他了!”太平這次卻沒有生氣,她幽幽嘆了口氣,道:“你別出聲,我要想些事情。”又恢復了方才的姿勢,她容貌本與女皇相類,冥思中自有一股讓人敬畏的威嚴。薛崇簡拿不定母親在想什麼,卻也只得忍著屁股上一波一波的劇痛,咬牙默默趴著。
皇帝冬日都住在上陽宮的嘉豫殿,如今朝廷還在放元宵的休沐假,並不早朝,太平的車停在嘉豫殿外,便見上官婉兒著宮裝迎了出來。太平下車時薛崇簡也掙扎著要起來,太平卻輕輕按著他,向內侍道:“拿張藤床來抬他。”上官婉兒目光少露詫異,道:“怎麼?”太平微微一笑道:“他被我打得走不動了。”
上官婉兒暗贊太平手段極快,羽林剛見薛崇簡進了太平公主府,就來飛騎稟報皇帝,這短短一頓飯功夫,太平就已經做足了責罰兒子的場面。她低聲道:“來俊臣進宮了。”太平知道時間緊迫,只能揀要緊地說,一路慢慢隨她向內走,一邊低聲問:“東宮那裡如何?他們下手了沒有?”上官婉兒道:“昨晚宅家便讓萬俊國進入東宮,收拘了皇嗣身邊一干奴婢,就在……”她輕輕一握太平的手,道:“就在皇嗣的寢殿隔壁,訊問了一夜。”太平肩頭一顫,問:“都審出什麼?”上官婉兒苦笑道:“不過是那些話,有人問什麼招什麼,有人還挺著。”太平公主又問:“我四哥沒說話?”上官婉兒搖頭道:“不知道,只聽說皇嗣殿下在刺血抄經。”
太平走到嘉豫殿階下,見大殿周圍的桂樹梅樹上,還懸著昨晚的精巧宮燈不曾撤去。想起昨夜這裡花燈如晝,東宮那邊卻是鬼啼人愁,胸口便是一陣憋悶氣短。他稍稍停駐,回頭等候抬著薛崇簡的內侍們跟上來,又問道:“李昭德那邊有信兒麼?”上官婉兒道:“他今早求見宅家,宅家以天寒打發他回去了。”太平點點頭,見殿中有宮女迎下來,便和上官婉兒站開了些,輕換了口氣,由宮女提著長長的裙襬,莊容踏上鋪了紅氍毹的玉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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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一、得成比目何辭死(中) 。。。
女皇昨日與大臣賞燈,到五更時分才歇下,尚在內更衣未出。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進去,見來俊臣也站在門邊等候,他半張臉被白布包起,耳朵處還滲著殷殷血跡,剩下的一半面孔越發顯得面頰內削目光陰鷙。薛崇簡自己雖然狼狽萬狀,看到他這副模樣還是忍不住抿嘴一笑,心中又想:可惜昨日只圖順手,都劃在了他一邊臉上,若是兩邊各劃幾道,他的腦袋今日就該包成粽子了吧?兩人目光一對,來俊臣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怨毒之色。
太平公主柔聲道:“犬子頑劣,傷了大人,我已重重責罰過他,請大人恕罪。”她說罷作勢就要斂首行禮,來俊臣雖然恨極了薛崇簡,卻不敢在此處對太平公主無禮,慌忙跪下道:“公主折殺臣了。”他一說話,牽動臉頰傷處,痛得低哼一聲。
暖閣裡女皇道:“太平來了麼?”便聽見衣裙窸窣作響,殿上諸女官內侍一起屏息靜氣,太平公主和來俊臣連忙肅立左右,薛崇簡卻立刻又呻吟起來,與殿上凝重氣氛頗不相符。太平公主頰邊花鈿輕輕一動,卻未制止他。
皇帝著十二破繡百鳥紋長裙、金彩繽紛的織金半臂出來,她頭頂髮髻高起一尺,數百枝寶樹金花步搖曳出一片奇麗光芒。數名宮女在後手捧巾櫛香囊等物,扶著女皇的卻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