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薛崇簡所作的一句詩,離歌聲住人環顧,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麼?
進了閣中,內侍和婢女們說了祝詞,依次魚貫而出,閣中頓時靜下來。也不知是一整日耳朵被吵得生了錯覺,還是前廳的吵鬧聲委實太大,依稀仍是覺得有鼎沸人聲在耳畔環繞,宛似是夢裡繁華一般模糊地凌亂不堪。李成器看著他的新婚妻子坐在床上,燭火將她兩頰映得嬌紅,連一彎粉頸都成了胭脂色。她的雙手仍是緊緊握著那把她曾賴以遮顏的金縷紈扇,她握得那麼用力,纖細地手指打著顫,如同落水之人抓著一根葦草。李成器心中滑過一陣憐惜,因為他藏在袖子裡的手,也顫抖得和她一樣厲害。
他強壓下胸口幾欲炸開的恐懼與憋悶,走到食案的另一邊坐下,看看桌上做成奇巧花色的菜餚,也不知是不是餓過了頭,看見了葷腥反倒激不起半點食慾。他將一雙用紅絲絛綁了的筷子解開,輕輕推到元妃面前,溫言道:“累了一日,你吃些東西吧。”
元妃卻仍是不動,隔了片刻,終於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今日姐妹們無禮,殿下……可傷著了?”李成器勉強一笑道:“沒事。”他為元氏和自己都斟上酒,不敢說什麼,端起杯來一飲而盡,一股灼熱的液體從喉頭滑至肚中,他胃疾尚未痊癒,烈酒一入空虛的腸胃,頓時如在他肺腑間點起一捧火,他如願以償得感到了腹內被酒漿灼傷的痛楚。他想,方才花奴飲下那一大盅酒時,也是這般的痛麼?若是能在酩酊大醉中度過今夜,會稍許輕鬆些吧?他又連盡兩盞,王妃顯然想不到儒雅木訥的李成器飲起酒來竟如此豪爽,呆了一呆,抬起頭來,一雙如水清澈的眸子帶著怯意望向李成器。
李成器頭一次被他的新婚妻子凝視,才覺得萬箭攢心的驚痛,這一月來想方設法迴避的事,終於都逼到眼前。現在這室中只有他們兩人,他沒有退路了,這少女什麼都不知道,她就這般望著他,心中期盼著他的誓言,他的綢繆溫存。李成器腦中混亂成一片,聽得外間的吵鬧聲也似乎更嘈雜起來,他下了床,艱難道:“外面……不知出了什麼事,我去看看……你先吃吧……”元妃尚未及說話,只怔怔望著她的良人,如落荒而逃般踉蹌奔出了這紅燭搖曳的寢閣。
李成器倒也未聽錯,外間確是打鬧了起來,幾張桌子被掀翻了,菜餚酒水摔得滿地,一群中人圍著堂中,卻看不清究竟出了何事。阿蘿正躲在角落裡滿面焦急,見李成器出來,驚道:“殿下,你怎麼出來了?”李成器道:“出了什麼事?花奴呢?”阿蘿嘆道:“二郎君喝醉了酒,和武家大郎為了搶一個胡姬動起手來了,誰上去拉打誰。”
李成器顧不得許多,便向人群中擠去,只見薛崇簡跨坐在武崇訓身上,正揮拳向武崇訓背上擂去,武崇訓一邊掙扎一邊痛罵。李成器一步上前抓住薛崇簡的手臂,薛崇簡不耐煩地震臂一揮甩脫,一瞪眼睛就要向李成器臉上砸去,他拳頭將要落下時,惺忪醉眼卻是認出了李成器來,怔了怔,忽然歪著腦袋憨憨一笑道:“表哥。”
他身下的武崇訓驟然覺得壓制的力道減輕,登時一個翻身,將薛崇簡掀翻在地。武崇訓通紅著雙眼,正待痛打薛崇簡一頓報仇,李成器將身一擋,將薛崇簡掩住。原本看熱鬧的人才吃了一驚,楊慎交等人忙一擁而上將武崇訓扯住。笑勸道:“大郎息怒,今日吃的虧,且等下婿之日加倍還他。”
李成器將薛崇簡扶起,薛崇簡懶懶地歪在他身上,在他耳畔低聲呢喃:“表哥,我身上難過得很。”潮溼曖昧的氣息如淅淅瀝瀝的春雨般,潤溼李成器的面頰,他的身子僵了一刻,強行用力扶著薛崇簡站起,喘了口氣向武崇訓點了個頭:“花奴醉了,大郎恕罪,我送他去歇息。”阿蘿見狀,忙奔上前幫忙,兩人一起攙扶著醉態可掬的薛崇簡入內,一眾賓客只覺新郎此時出來有些詫異,但酒酣耳熱中也無人細細尋思。王府內侍連忙收拾了地上狼籍,重新傳來酒菜。
李成器今日成婚,新房便是日後王妃的寢閣,他將薛崇簡扶入自己往日就寢的屋子,對阿蘿道:“你去取醒酒石,酸梅湯。”阿蘿答應了一聲,便匆匆出去。李成器將薛崇簡放在榻上,除去靴子,脫去他沾了不少酒漬菜湯的外袍,又將床上的香球點起。李成器拿了巾帕在水中擺溼了,坐在床邊擦拭薛崇簡面上的汗水。不一時阿蘿去而復返,李成器扶起薛崇簡的頸子,喂他飲了兩口酸梅湯,又將醒酒石喂入他口中,見他一身中衣也被汗水溼透,便取過床上便面為他打扇。
阿蘿伸手去接李成器手中的扇面,道:“這裡有奴婢就行,殿下快回去吧。”李成器心中一痛,他亦知道自己的行為荒唐,他的王妃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