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訓斥道:“李重俊即便叛逆而死,也依然是你的兄長!你便做了皇太女,我與相王也依然是你的姑母叔父!你記清楚了,沒有我們,你此刻還在房齡挖野菜呢!”
淚水終於從安樂的眼中滾出,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一時也忘記了向太平反擊,只是哆嗦著轉過身,向皇帝道:“父皇……爹爹,你聽到了嗎?你都聽到了嗎……”
太平無所謂地淡淡一笑,攙扶起身旁的李旦,向皇帝道:“三哥,我和四哥請母親接你回來,扶你做太子,登帝位……近年來每行一步,皆踏刀叢劍林之險,每行一策,皆負湯鑊夷族之罪。今日您能匡復李唐社稷,弟妹縱死,餘願已足。我們這就回府去,盤水加劍也罷,明正典刑也罷,皆甘之如飴。”她不向李顯行禮,拉著李旦轉身快步向太極殿外走去,李成器兄弟五人,薛崇胤薛崇簡兄弟二人,也都跟著自己父母出殿。
望著弟弟妹妹的背影,李顯心中忽然湧起一陣焦急,他想起小時候,他因為生得肥胖,馬也騎得不好,他們都不喜同自己玩耍,每次他看見太平蹦蹦跳跳拉著旭輪或是薛紹跑開的背影,心中都是這般寂寞。他又要被他們遺棄了,李顯顧不得皇帝的身份,站起來扶著御案呼喚:“阿月,旭輪……你們別走……”
太平行至門首,聽到這一聲叫喊,只是稍稍駐足,卻並未回頭,拉著李旦出了殿門。殿外站著幾十名羽林,原本是安樂公主安排下捉拿太平與李旦的,他們也聽見了殿中爭吵,見太平出來才如夢初醒,一時面面相覷也不知該是否上前阻攔。太平掃了他們一眼,徑直掠過他們身旁,眾羽林們終究是未敢動作。
殿內稍稍寂靜了一刻,安樂公主嚎啕大哭:“父皇!母后!你們為何不下旨擒獲他們!有太平和李旦在,你們還算什麼皇帝皇后!”
剛剛受封的黃門侍郎蕭至忠快步出列,哽咽道:“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為皇嗣,固請於則天,以天下讓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內所知。奈何以小人一言而疑之!”右補闕浚儀吳兢也出列高聲道:“陛下!經武后一朝,李氏枝葉無幾,陛下登極未久,而一子以弄兵受誅,一子以愆違遠竄,惟餘一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譏,不可不慎,《青蠅》之詩,良可畏也!”
李顯想到自己的三個兒子,心中狠狠一痛,一時站立不穩,跌坐回御座上,顫巍巍抬手道:“退朝……退朝!”待一干大臣魚貫退出,偌大的殿上只剩下皇后安樂與皇帝一家人,安樂哭道:“母后,你為什麼不說話!”韋皇后站起身來,望著滿臉悲愴的皇帝,輕輕點頭:“陛下,你就容得他們,當著天下人的面,羞辱你妻女嗎?”她咬咬薄薄的下唇,聲音中帶著幾分悽楚道:“我們現在,和當年房陵的囚徒,有何區別。”她起身拂袖入內,安樂一頓足,亦跟著她奔入。
李顯失魂落魄地喊了一聲:“皇后!裹兒!”他忽然坐下失聲泣道:“你們為何都要逼我!我只有你們這幾個親人了,你們為何都要逼我……”空曠的太極殿上御香嫋嫋,只回蕩著一個皇帝虛弱無力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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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六、漢代金吾千騎來(上) 。。。
薛崇簡跟隨在太平和李旦的步輦之後,出了左延明門,即到御道之外的橫街。這裡停著文武百官上朝的車馬,因未聽到散朝的鼓報,奴子們都還在街對面的樹陰下乘涼打瞌睡。聽到值守金吾們問安聲,太平公主府和相王李旦府的奴子們才看到自家的主人們都出來了,慌忙驅前來迎接。施淳來到薛崇簡身邊,低聲道:“郎君,娘子請您去她車上一語。”薛崇簡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見遠處宮牆之下靜靜停著一輛牛引的碧油緇車,他一愣,向太平道:“我去看看。”便急忙向前奔去。
薛崇簡上了車,見車廂板被拉開,武靈蘭雖是坐著,卻是依靠著一隻軟枕,神情姿態十分虛弱。車中光線昏暗,薛崇簡分不清她未施脂粉的臉上究竟是青是白,只覺那是一片暗淡的月光,似乎隨時都會被陰雲遮蔽。薛崇簡上前坐在她身旁,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武靈蘭道:“一切平安麼?”薛崇簡輕輕吻著她的頭髮,低聲道:“我們回家。”
武靈蘭想,這是她期盼了多少個日夜的情景,她坐在泥金油壁的車上,看著她年少俊美的金龜婿,腰圍紫金帶、身著緋羅衫從朝門出來。他來到車下,向自己伸出手,衣袖上還帶著御煙的香氣。她問他一切平安麼,他笑著說我們回家。楊柳如煙,鶯啼鸝鳴,他們的香車在行人豔羨的眼光中,緩緩行過青磚鋪就的天街。現在自己是在夢中麼?她微微笑道:“我不能回去……我到這裡等你,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