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君恩一字字道。
“你不是恨我嗎?”盧君見苦笑,“恨我奪走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盧君恩專注的眸中疏忽閃過絲茫然。
“如果不是盧臨叫我過來,你準備怎麼辦?”盧君見問。
“不知道。”盧君恩在這個晚上,真實得像個十八歲的弟弟了。但是盧君見卻不想再招惹麻煩。
“那兩個人……”盧君見咳了聲,“不能交官,放他們走吧。送得越遠越好。牽扯前情,對盧家百害而無一利。”
“不殺嗎?”盧君恩皺眉,“無論何氏夫妻是不是因盧家而死,活下來的都不該留。他們知道的太多了。”
“不要再圖惹殺孽了。”盧君行輕聲道,“你能坐下和我商商量量,我已經很欣慰。”
這回,盧君恩鬧了個大紅臉。
盧君行站起來,就要走。
“那個……牛大呢?”盧君恩忍不住問。總能殺一個吧。
盧君行沒有回首,他道:“我已經請朋友去救他了,他於我終究有恩。”
“恩?什麼恩?!”身後的人,繼續暴走了。
盧君行微微笑了,衣袍在夜色裡翻飛,走得飛快。是啊,終究有恩,管他養育之恩,教化之恩,還是……魚水之恩……
他說他是我的爹爹……
我便認了他這個爹爹……
此前在心中瘋魔般糾結不去的心障,一念之間,心氣平和,便都消融無蹤。
盧君行封閉已久的心彷彿開啟了心門,風源源不斷地捲入,每個毛孔都舒泰了,自由了,毫無掛慮了。
在盧弼時的牌位前跪下,上了三炷香,磕過三個頭。
盧君行在默唸:“爹爹,你教我的,兒子都會記住。只是,兒子也想縱容放下自己,不為萬般束縛困住腳步。爹爹你不在了,這裡沒有兒子的掛念,兒子便就此辭行。這裡也是兒子的家,兒子會記得回來。”
“這個家,兒子相信,二弟能看得住。”
“爹爹,請你原諒兒子的不孝。”
盧君行一步步退出了靈幡飄蕩的祠堂。
他這個離開的念頭起得忽然,卻下得堅定。站在夜風裡回首,這個家裡,似乎沒有什麼需要他帶走,揮揮手,都可以拋卻了。
他知道,有一個地方,有一份溫暖的懷抱,時時會等著他。
牛大被關進監牢,盧君行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他,
聽審的時候,牛大跪在下面,盧君行坐在側座。盧君行知道牛大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但是沒有回頭。
此時此刻,他卻想立刻見到他,觸控到他,聽到他的說話。
原來,撤去心中禁防,真實的心意就這般暢行無忌了。
也許,離開的念頭一直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開始在腦海裡紮根蔓延,瘋狂生長。
對盧君恩,其實在盧君恩聽望月告密後,沒有去爹面前告狀的時候,態度就已經有所改變。
盧君恩這個人再偏激,家裡人和外人分得清清楚楚,在他以為望月中傷盧君見的時候,他選擇了相信盧君見,毫不理會望月幾次三番的請求,無論,真或者假。
在審訊牛大的時候,牛大和盧君見的關係已經呼之欲出,盧君恩看到聽到懷疑到了,卻依舊沒有利用這個機會去扳回一成,儘管盧君見剛偷了他的賬冊交到盧弼時手裡。
如今,不過盧君見幾句話,他手裡的秘密便情願放下。盧君見想,即使他今晚沒有去見盧君恩,盧君恩恐怕也不會不顧利害,要把何家的人交到衙門。
盧臨的心意,已經無從分辨。
盧君恩的心意,他自己再不肯承認,其實,他一直認了盧君見這個大哥。不甘心,只是不甘心。
盧君見覺得,或許他不在,這個家會更好。
在他很早以前離開的時候,他或許就已經是局外人……如今離開,不過還一個圓滿。自己的圓滿,他人的圓滿。
八十七,心足予願足
這晚,盧君見在書房呆了半宿。
把生意上一應要注意的事項,正在談的交易,可以用的人,以及錢財進出的管理,都一一列了出來。
好託水嵐第二天把東西交給盧君恩。
信上並沒有說自己要去哪裡,準備什麼時候回來,只是把家事和家親託付給這個二弟,囑咐好好相待。
想到第二天盧君恩臉上會有的表情,盧君見好心情地笑了。
可惜,不能見到三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