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忘了初衷,忽略自己此刻比乍聽‘貴妃娘娘再無生育’時更鬱卒不得解脫的煩躁憤懣。
皇帝骨子裡是不信邪不信命的人,他亦深知宮中太醫謊話連篇,事事都要先說最壞的可能,用藥只出最平和的方子,以此推諉塞責,將人活活熬死。於是胤禛擺出‘朕一個字都不信’的神情冷笑道:“你前番也曾說過老八恐難有孕,如今又如何?你盡人事,朕聽天命,不是喜歡遷怒的暴君。你只說如何做,才能保下皇嗣。若再有推諉,朕抄你九族!”
劉聲芳不敢全數推翻前言,畢竟誰都看得出來王爺不想要腹中皇嗣。以王爺的手段要在自己身上做手腳,誰都防不住,就算這次事端只怕皇上也明白王爺並未全然無辜。宮中只聽見被人逼著落胎,從未聽聞被人逼著產子。為防日後清算,他只能回道:“若是王爺全無勞心費力之事攪擾,常年累月安心靜臥休養,只賞風月聽風,飲食有度悉心調理,或可能得以保全龍嗣。”
他說得太虧心了,拿不可能做到的前提來推搪,全然不知皇帝為了他一句話會做出怎樣驚世駭俗的舉動。
這個時候皇帝心頭只有模糊念頭一閃而過,乍聽之下也覺此事難以達成,於是收了思緒長嘆一聲,問出今日最後一個問題:“是男是女?”
劉聲芳不敢抬頭:“回皇上的話,是個格格”。他以為丫頭不比阿哥矜貴,話已出口又覺自己想多了,那一位就算真生了個天命真龍出來,怕是也與大位無緣。憑著他生身之父,也就能做個玩物,哄皇上展顏一笑。
皇帝沒再說話,揮手讓他回去善後。他心裡當真惋惜,可惜朕盼了這許多年的丫頭。雖是老八生的,但不礙社稷無傷國事,多疼些也無妨,日後盤養長大了就嫁在京城。總歸是自己骨肉,比抱來養在宮中的強些。
……
胤禛本想等著老八轉醒後第一時間審問此事,並以察言觀色,探尋他在此種扮演角色——到底是清白無辜傷心之人,或是暗下黑手的罪魁。可惜劉聲芳說廉親王失血太多,怕是還要昏睡一陣子。
到了這個時候皇帝才覺身上背上僵硬疼痛,只怕是晚間徒步潛行時無人在側遮擋,被野地裡的大風颳透了五層蠶絲錦袍。到了老八這裡陡生變故,連碳火盆子都熄滅多時,熱茶都沒人上,更別提熱水香湯、驅寒的生薑片——這些統統都沒有。
等他好不容易提審完劉聲芳,寒氣早已浸透五臟六腑,當下連頭頂兩側都一跳一跳劇痛無比,彷彿裡面有了一柄大錘,隨著他的晃動東砸西敲,反胃欲吐。
還好太醫院院首就在跟前,也不必傳了,當下就過了脈。之後皇帝被勸回寢殿歇息,過程糾結。
蘇培盛本是打算親自喚人抬了龍輦過來請皇上的,他是奴才,正牌主子病了自然病急亂投醫。胤禛卻沒忘記自己今夜如何只身前來,正殿裡躺著的人無法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中,就如同他們直接偷歡逆倫的宮廷辛秘無法攤開來曬在光天化日之下。
因此皇帝是捧著劇痛的頭顱,由貼心太監一路攙扶,原路折回。看背影彷彿是西廂記裡隔著院牆勾引鶯鶯未果鎩羽而歸的張生。
當夜澹泊寧居里傳召了太醫,卻不是皇帝使喚慣了的劉聲芳。幾個太醫按例問診,卻被皇帝不甚耐煩的告知是批閱奏摺時突發頭疼噁心,彷彿是撞了邪一般毫無徵兆。對症下藥也總得病人配合,皇帝暴躁不想說話,幾人只能按著明面兒上的症狀商討方子,撿著最無傷大雅的藥來配。
第二日皇帝症狀不輕反重,又不能像在宮中那般關起殿門誰都不見,不得已將患病的訊息有所保留地告知親近大臣宗親,幾個隨行的嬪妃貴人都略有耳聞。
如此倒也有些好處,所有人都以此為由被勒令安分呆在宮裡不可隨意走動,不可暗自打聽。這也是宮闈慣例,隨行嬪妃貴人們誰也不敢在皇帝龍體不適時遊園行樂,或真或假對月祈禱萬歲身體安康福澤綿長,都忽略了隔壁武陵春|色裡的異動。半夜裡大總管親自指揮黏杆處,清出一條小道,從武陵春|色直通澹泊寧居。
胤禩第一次醒時是入園第二日,睜開眼只有半含激動手捧湯藥的劉聲芳在身邊杵著——皇帝扔下一句‘老八活你可活,老八死你兒孫陪葬’的話回澹泊寧居了,徒留六十高齡老太醫親手熬藥擦身侍候。胤禩不管這些,心頭巨石落地。看不見皇帝是好事,喝了藥倒回床上繼續矇頭昏睡,使喚起皇帝御用太醫毫不手軟。
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直到腹中太餓想閉眼都不行,睜開眼發覺物轉星移,自己又不知何時換了地界兒。好在圓明園的器物安放盡皆出自他親手指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