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山林裡得有一面之緣的林瑞哲,也會……變為一個全然陌生的易北大將軍。
人生若只如初見,終歸只是一句空話,一場黃梁大夢。
唯一如同初見的,只怕是問天崖陡峭堅硬的山壁了罷……看似最無情冷漠的,卻比任何事物都要來得長久。
蘇越低頭望著泥濘的道路,幾行凌亂的馬蹄印縱橫交錯。易洛迦走了過來,只瞥了一眼,便說道:“這是易北黃騎近衛隊的蹄印。”
“嗯?”
易洛迦拿足尖點了點馬蹄印子後端的一道月牙形深痕:“看到沒有?這是黃騎近衛隊專用的汗血寶馬留下的鐵掌印。”
“你倒是精通得很,連蹄印都能辨的那麼清楚。”
易洛迦笑了笑:“過獎。”頓了一會兒,他收斂了笑容,眼神似乎有些嚴肅認真起來:“不過,既然近衛隊的馬蹄印子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林瑞哲離此也不會太遠了。”
蘇越抿起嘴唇,不再多言,只是望著那些蹄印。
易洛迦偏著臉看了他一會兒:“……你怕嗎?”
“不。”
易洛迦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
過了一會兒,蘇越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只是心裡有些不安,隱約覺得,會發生什麼。”
易洛迦握住他的手:“沒事的,如今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了,無論遇到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
蘇越動了動唇角,牽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這麼多年過去,竟然忘記該如何笑得自然而幸福了,只得默默地垂下臉來,用力捏了捏易洛迦的掌心。
“走吧,沿著蹄印,他應該就在後面那座山谷之中。”過了良久,蘇越輕聲對易洛迦說。
昔日的藤蔓瓜李如今已是荒蕪一片,山農採藥的故道因為太久的荒疏而長起了濃密的野草,野獸出沒的痕跡時時顯露於曾經的桑梓地中。
林瑞哲獨自走到廢棄的舊竹樓前,他沒有帶任何的隨從,蘇邪已經退兵,東蒙故道不再有敵軍威脅,他不需要別人的保護。而且……這個地方,他也不希望,和別人一同前來。
這是他的家,回家的話,只要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爹、娘……大哥……”喉嚨一哽,隔著齊人高的蒿草,望到那座傾頹蒙塵的舊竹樓時,林瑞哲剛毅的面龐陡然柔軟哀傷,清澈的深褐色眼眸也露出複雜的情愫,眼眶微微發紅。
“……我……我回來了……”
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灰暗破舊的小樓彷彿重新挺拔起來,結著的蛛網也被無聲拂去,塵埃落定,歲月倒轉,高大堅毅的男兒含著淚水,彷彿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些祥和日子裡,父母兄妹,還有年輕懵懂的少年。
晃悠悠的瓜果結滿了竹架子,小妹乖巧地幫著孃親剝豌豆,秋風吹過藤葉湧動起伏,在他們身上投落斑駁的光影。大哥在穀場晾曬麥子,爹爹坐在藤椅上,眯著眼睛愜意地望著遠山青黛。
林瑞哲慢緩地閉上眼睛,溼潤鹹澀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抬手狠狠抹了抹眼睛。
就在這時,他突然之間聽到了荒廢多時的舊屋子裡傳來了一陣毫無善意的陰冷笑聲。
彷彿被凍住一般,林瑞哲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屏息聽著。過了片刻,那笑聲再次響起,一個高挑消瘦,眉眼柔軟的少年披著雍容華貴的外套,在幾個面無表情的黑衣侍衛簇擁下,施施然從屋內走了出來。
他有一張細瓷般蒼白裡透著淡淡薄青的臉龐,嘴角勾勒的弧度微微傾偏,看上去嫵媚而邪氣,那張狐狸似的妖氣五官,竟是說不出的熟悉。林瑞哲仔細一想,眼神驀然肅殺冰冷——這個少年,和蘇越有三分相像,想必便是,公子蘇邪了。
果不出所料,那少年在院落中站定,歪著腦袋,笑吟吟地望向林瑞哲:“林將軍,蘇邪在此恭候大駕多時了。”
林瑞哲的手下意識地摁住了髖邊的長劍,凝神而對:“……公子蘇邪……你,並未退兵,為何會在此處?”
蘇邪頑皮地笑著,白淨修長的手指虛掩在唇邊,說道:“別這麼說。兵,自然是聽我的話,乖乖地退了回去。然而我卻留在了這裡,悉心等待著將軍前來。”
“等我?”林瑞哲冷冷道,“連商國國君的喪葬都未曾參加,卻千方百計想要見我,這倒當真有趣。”
“誰叫我們是故人呢?”蘇邪說,“立嗣之爭,我志在必得,倒也不需回城與我那溫吞的兄長消磨時光,不如在踏上王位之前,了卻一樁多年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