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點了點頭,將火把過到旁邊的壁燈上,引燃燈芯,又將火把扔在地上,熄滅。
在燈盞明暗不定的火光下,陳伯抬起手,緩緩卸下臉上帶著的青銅面具。葉筠就那麼怔怔瞪視著他,看他將面具從臉龐上挪開,最終露出真正的面容來。
那一瞬間葉筠被震得說不出話。
陳伯戴著面具的時候,由於頭髮花白,面具下也蓄著長長的白鬍子,讓人以為他是個蒼髯老者。
然而,誰知那鬍子並非真實,乃是附著在面具上的障眼之物,摘下之後,竟是一張年輕秀麗的面容,丰神俊朗。
葉筠看著這位白髮勝雪,面目清俊的男人,半天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愣愣搖著頭。
大靈首早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眼前這……這……
“我已年過百歲。”陳伯輕聲道,“然而能通神明卻不是虛言,故而老而不衰,先代巫首都是到了三百歲時才會長出白髮,靈氣與身體一同衰竭,然而我……自為先王大司辰後,心性漸亂,不消十年,靈蘊便無法支援,已然滿頭華髮,想來,也撐不了太久了。”
“不老之說……竟然是真的?”
“世上哪有不老之人,只是活的行屍走肉,毫無感情,便比旁人多活百年罷了。”陳伯苦笑道,“若是三百年空守祭壇,直至老死,這樣的人生,卻是比轉瞬即死的朝露還要無趣。”
“可你……”葉筠望著他年輕豐朗的臉龐,目光又慢慢移開,落在雪白的頭髮上,“你又是為何……要淪落至此……”
“何來淪落之說?”陳伯淡淡笑了起來,“我雖活的比歷代靈首都要短暫,下了黃泉之後,他們卻未必有人敢笑我活的比他們難堪。這世上不甘宿命,哪怕頭破血流也要衝破枷鎖的人,難道就只有我一個嗎?”
陳伯說著,視線落在了葉筠傷口猙獰的雙腿上:“……你呢?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葉筠垂下頭,看著自己被鐵鏈勒出瘀痕的雙手,搖了搖頭,“不,我恨他……”
“那麼你願意回到祭壇去,這輩子獻於神祉,永無天日嗎?”
葉筠想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
陳伯嘆了口氣道:“那不就是了?不過葉筠……我原以為你會將伶貓交於易濤。可你終歸放不下。”
葉筠道:“那是陳國能通地府的聖獸,怎可……怎可取其心臟……”
陳伯搖了搖頭:“即便是聖獸,無法與其心意相感,便與草木無異。”
他說完,頓了頓,抬手戳了一下葉筠的額頭:“其實你並不是捨不得為易濤獻出靈獸,而是……因為他要拿它救的那個人……易濤對他的在乎讓你心裡難受了,對不對?”
葉筠緊緊咬著嘴唇,並不說話。
“……人都是自私的。”陳伯輕聲說,“你寧願死,也不想成全他對易洛迦的心意。”
葉筠沉默了一會兒,把臉埋進了臂彎中,聲音有些沙啞:“……大靈首,我……我不知道……我只覺很痛…腿上的傷…還有……心裡……都很痛很痛……只怕,再也撐不住了……”
“……那你想再見他一面嗎?”
葉筠一時沒說話,過了很久,才緩緩搖了搖頭,說道:
“不過……我想給他說最後一個笑話,大靈首……你能……幫我帶給他嗎?”
陳伯頷首:“你講吧。不過講完之後,我亦有一事,想請你相助。”
葉筠抬起頭來,望著漆黑潮溼的牆壁,想了一會兒,表情有些漠然,聲音卻沙啞得厲害。
“從前,有個傻瓜。”他輕聲喃喃著,金褐色的眼眸漸漸朦朧,目光透過這片沉凝的黑暗,落到了遙遠的記憶彼端。
“……後來……他死了……”
易濤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正立在水廊裡,碧色的池水錦鯉湧動,外頭的豪雨下得湍急,沖刷在瓦縫上,彙整合一道一道河流。
陳伯立在他身後,戴著醜陋的青銅面具,清冷冷地站著,直到易濤輕聲問:“……他還……說了別的沒有?”
“……他還做了一件,也許會讓王上追悔莫及的事情。”
易濤只覺得額角突突跳的厲害,用力摁了摁,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才低聲問:“……什麼?說。”
陳伯金色的瞳眸從面具後面望著易濤的背影,過了一會兒,上前幾步,攤開手掌,將一粒晶瑩剔透的藥丸呈給易濤。
“王上,這是您所求的暗羅丹。易洛迦目前正停留於東蒙故道,若派人快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