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好。”有著金棕眸子的少年望著他,臉頰上鑿出兩道笑痕,“請問你看見我的貓了嗎?它不肯洗澡,偷偷從家裡跑出來了。”
“……你是說這隻嗎?”易濤從背後拎出一隻張牙舞爪的黑貓,把它提到少年面前,面無表情地說,“它剛才抓了我一下。我正想收拾它。”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葉筠,在易北城郊的獵場,那時候他還不是易北的君王,只是在父王羽翼庇護下的公子而已。
轉眼白駒過隙,易濤突然發現,原來葉筠已經在他身邊默默站了這麼久,從少年到青年,從公子到王上。原來……竟已然過去了整整八年。
39 傻子
血順著石床的紋理緩緩淌了下來,危險的暗紅色,在凹縫中匯聚成一股一股腥甜的細線。
“吱呀。”
牢房的門開了,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葉筠閉著眼睛,沒有去看。那人舉著火把走到他面前,跳躍的明火照亮了葉筠蒼白的臉色,血流不止的雙腿。
那人透過猙獰的青銅望著他,眼神卻是憐憫的。
“大覡,已經審了他一天一夜了,仍舊什麼都不肯說。”獄吏在一旁低著頭恭恭敬敬地和青銅面具人解釋道。
那人依舊俯視著躺在石床上,已是遍體鱗傷的葉筠,過了一會兒,對獄吏說:“……退下。我有話單獨問他。”
屏退了旁人之後,那人在葉筠榻邊坐下,低聲問道:
“你其實是陳國的巫靈……對嗎?”
一直毫無動靜的葉筠聽到這句話,驀然睜開了眼睛,轉頭瞪著那個戴著青銅面具的人,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色幾乎變得像玉石般透明,他動了動淤著血痕的唇,說:“你……你是誰?”
“我本該是隨先王而去的死人一具。幸得王上相救,得以苟活至今。”那人淡淡道,“你可以叫我陳伯,也可以叫我大司辰……如果願意……亦可在無人時,喚我大靈首。”
葉筠的瞳孔猝然收攏,即便鎮定如他,也在這時驚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愣愣盯著面前頭髮花白,戴著面具的老者,嘴唇都因為過度的震驚而微微發抖。
陳國是大陸割據的幾個國家中,最為淡泊,也最為神秘的一個國度,其民深信神祉,且有十男十女作為侍奉神靈的聖者,這二十人均有很強的靈氣,而為首的大靈首是最為厲害的,甚至能感通神意,與神靈對話。
葉筠是五歲那年被過世的巫靈預言為下一任巫靈大人的。接受祝禮的時候,站在高高祭壇上的那個大靈首大半張臉都被黃金面具遮擋住,一雙淡金色的眼睛自上而下望著他。
那種彷彿能看透一切的銳利眼神,只消一眼,便讓葉筠寤寐無法忘卻。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近乎於神的存在,卻在幾年後的一場戰役中背叛了陳國,投易北而去。去到易北之後,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換作了什麼身份,改了什麼名字,因為巫靈都佩戴面具的原因,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相貌。
除了那其餘十九個巫靈或許可以用占卜之術隱約判定出大靈首的動向,其他人要找到他,絕對是痴心妄想。
葉筠年級雖輕,卻是所有巫靈裡面最有靈氣的,陳國的君王便派了葉筠前往易北尋找大靈首。葉筠逐步判定出大靈首的氣息於王城內最強,就在即將進行最後的判定時,他於獵場遇見了易濤。
巫靈就此陷入了泥淖。
易北王族的大公子易濤,這個人好像註定要成為他越不過的坎。淡然自若的心性,難以捉摸的脾氣,以及……彷彿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沉冷態度。
作為一個巫靈原該心如止水,這樣才能韜光養晦,固守靈蘊。可是易濤的出現打碎了他所有的規矩,把他從孤高自受的牢籠中強硬地扯拽了出來。
他靈性在對易濤越來越深的執念中一點一點流失。他有一隻從陳國帶來的靈媒——聖獸“伶貓”。初到易北的時候,他還能通曉伶貓的異語,然而隨著靈力的減弱,漸漸的,聽伶貓的叫喚也就與他人無異,他再也辨不出地府之語。
感情毀了他的靈性。他再也沒有可能判定出大靈首的所在,也再也無法回陳國和君上交待。
他只能留在易北。
失去了一切,獨獨只留下一個易濤。
“陳國一別,不想你已經長這麼大了。”陳伯淡淡說道,淡金色的眼珠在青銅面具後面望著他,“……身上的靈力微弱到近乎泯滅,若不是伶貓在你身邊,我幾乎認不出你來。”
“你……你果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