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巫靈,能夠救易洛迦了。
百草齋裡面沒有別人,他戴著厚重的青銅面具很難嗅聞辨認草藥的優劣,於是便將面具取了下來。
陽光從敞開的高高偏窗灑進,輕盈地落滿了他的肩頭,烏黑的頭髮垂了一縷,白皙透明的臉龐年輕而慵懶,只是有一道刺目的傷疤從左眼角蔓延到臉頰邊。
“……呼……真是麻煩呢……”他困擾地撓了撓自己的頭,聲音也突然變了個樣,不再如往常般低啞,徑自走到一排藥格子前,吐了口氣,“就從蟲草開始抓起好了……一共……呃……六十八味藥啊……”
說著抬手去捋垂在自己側臉的柔軟黑髮,明晃晃的陽光流淌到他金棕色的眼眸裡——
除了面具的“陳伯”,赫然便是那早該長眠於地下的執筆葉筠!
六十八味草藥很快就被葉筠嫻熟地甄選好了最佳的,研磨成一缽細小的粉末,葉筠盯著那些細膩的粉末看了一會兒,閉了閉眼睛,拿起旁邊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默唸著巫靈的心咒,然後迅速把手指湊到粉末上端,擠出鮮紅的血來。
一滴一滴,一共滴足了九滴,才將手指挪開。
“……”葉筠把劃破的手湊到唇邊,吮了吮,臉色略微有些病態的蒼白,然而神態卻還算淡然。
方才滴入缽中的,並不是一般的血液,而是混凝了元神靈氣的血。葉筠原本已不剩什麼靈性,然而在密室重傷那次,陳伯來找他,最終拜託他的那件事,是——替他守護易家江山。
“我已力不從心,也該離開王城,遙遊一番山水,隨先君而去了。”陳伯對葉筠說,“目下你的身體,照理已經是回天乏術,然而我走之前,可將所有靈蘊傳渡與你。”
讓他身體迅速恢復,近乎痊癒的強大的靈力是葉筠能夠行走、生存的命氣來源,葉筠很清楚,一旦陳伯給與自己的靈力耗盡,就是自己命數終結的時候。
那時候,非但會變回雙腿都被惡獸咬傷的慘狀,無法站立,甚至,身體還會迅速萎頓,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化作一具枯乾的屍體。
那個樣子……一定是很醜很醜的……所有葉筠想,等自己的靈力將盡時,一定要離王城遠遠的,越遠越好,逃到山裡,逃到易濤見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個人死去,也比那種悽慘醜陋的模樣被喜歡的人看見,要好罷。
丹藥很快就煉好了,蘇越依照著葉筠說的話,一絲不苟地讓易洛迦服藥,易洛迦也算命大,逐漸恢復了精神,第四天的時候,已經能在蘇越的陪同下,繞著花園小徑散步了。
葉筠見到丹藥有效,眼底有了一絲慰藉的笑意。雖然那九滴傾注了靈氣的血,最起碼耗損了他五年之久的壽命,但用他的五年,去換易濤喜歡的平西爵未來數十年的健康,他也覺得……好像自己並不虧。
只是掩在面具下的嘴角,終究抹不平那一縷淡淡的苦澀。
“是啊,命賤的人就是死也死不了呢,你很遺憾吧?”遠處易洛迦笑著和身邊的蘇越說。
“那時候你如果死了,我就把你拖到城門口去鞭屍!”蘇越沒好氣地說。兩個人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下,一路說說鬧鬧地走遠。
葉筠站在廊下,望著他們的背影,逐漸聽不清他們講話的內容,夏日溫暖的薰風吹得花園裡的樹葉花朵泛起粼粼波光,明媚的金色在不斷抖落的草木碎影中輕盈無聲地跳躍著。
那是,傷痕累累的人們,來之不易的平靜。
葉筠太過出神,沒有注意到背後易濤正遠遠看著自己,君王深邃的眼睛裡,暗暗翻湧著越來越強烈的疑慮。
林瑞哲的喪葬是在一個雲淡風輕,天氣晴朗的日子進行的。並沒有要求國人一定要為大將軍戴孝守喪,然而每家每戶都在那天掛上了白帛,即便是伊人樓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也在那天盡去鉛華粉黛,烏黑的鬢髮上佩著一隻樸素的白花。
三軍將士更是肅穆不語,無論是林瑞哲直屬的大陸步兵,還是原本與他們水火不容的騎兵,都扼腕立於墳冢前。
屍首已然無法尋到,埋入土中的,是大將軍生前馳騁沙場時穿的戰甲。戎馬一生,富貴也好,仇恨也罷,統統無言地葬入泥土中。儘管他也會有私仇有怒怨,然而至少,在最後的時候,沒有人認為他的一生,有負於誰。
哪怕再憎惡一個人,也會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用劍尖指著他。從不會在背後含沙射影。他光明磊落如同蠟燭的一生,直到熄滅,光影也仍舊殘留在別人眼前,那樣明亮。
墓前照例是有人為林瑞哲誦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