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賣酒。”姜揚牽馬上岸,甩了甩腳上的水,將他從馬背上解了下來。高長卿搖搖晃晃地下地,“你……你在說些什麼?我們明明……”
“我們明明是情人?”姜揚狠狠吻住他,將他壓在底下,“你總不會想要別人知道我們是私奔出來的吧。”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高長卿有些生氣地推搡著他,“我記得我明明吃了那毒藥……”
“我換成麵粉了,裡頭還放了點蒙汗藥。”姜揚露出一個“我還不曉得你”的笑容。“你在什麼地方藏什麼我早就都摸了個一清二楚。”
高長卿在刺眼的陽光下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到底是誰幹的?”
姜揚無所謂地聳聳肩:“姜止。”
高長卿恨得一捶石頭。姜揚捉住了他的手,“別生氣,氣壞身子了……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也許真的不如他適合,當然,也不如你。而且我們之間……”他飛快地咧了下嘴,“長卿,如果我們依舊呆在那裡,我們時候停止過猜忌?沒有,從來沒有。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我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地害怕你傷害我,你也害怕我傷害你,我們不停地在彼此心上扎著窟窿……這有什麼好?權力在誰手上我們都不會開心,那我們不如不要。”
“不要……”高長卿渾身發抖。“我一手經營的……”
“你輸了,長卿。你輸給姜止了。”
“還不是因為你!”
姜揚淺笑,“是因為我,那又怎樣?你能這麼說著,讓歷史再重來一回麼?是時候放下了,長卿。”姜揚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口,“你還有我。我陪著你。我也什麼都沒有,我們換一個活法,不好麼?你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每天都戰戰兢兢,喜怒不辨,為了理想不擇手段。如果這讓你不快活,我們為什麼不換種活法?我們可以一起找一條不那麼累的路,換一份營生,也許沒有那麼光鮮體面,但我們至少不用一起毀滅。在雍都城裡連我根本沒有辦法停止傷害你算計你,即使我不情願!如果我們不是擁有得那麼多,我會願意把一切都跟你分享,我不會跟你計較,我是你的,我們的小家,全是你的。家裡面的資材全歸你打理——你只要每個月給我點零花錢就行了。”
高長卿大哭著罵姜止。姜揚把他摟到懷裡。姜揚撫摸著他的脊背,“你的心太大了,你在自己肩上壓了太多的東西,家國天下,蒼生在肩……但其實即使沒了你,容國還是容國,天下還是天下,好得很,沒人需要你拯救。如果硬要說的話,只有這裡這一個。”
“我的家人……”
“他們都很好。”姜揚抹去他的眼淚,“我還是不打算告訴你了,省得你打我一頓——她們都嫁得比你好,富貴榮華。你就沒有了。”
高長卿心裡有很巨大的失落。他覺得他的心裡空了一大塊,但是很輕。
“你剛才說去幹什麼?”
“做趙酒啊!”姜揚拍了拍馬褡褳上的酒罈子,“臨走我從宮裡帶了幾壇出來,我還問宰夫學過釀酒的工藝。”
“你讓我當壚賣酒……”高長卿懵懂。
“你不願意沒有關係啊,我在白家那裡有個戶頭,裡頭存了一大筆錢,夠我們倆用到下半輩子。我在魏國、趙國各有一處莊園,你不願意做這些濁事,你就……愛幹什麼幹什麼。”
“我怎麼覺得你早有預謀?”高長卿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我只是覺得我做不久,也做不好。”姜揚坦言,“我不喜歡,所以一直在做準備。”
“你就喜歡當壚賣酒!”
姜揚親他一口:“我喜歡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來,時辰不早了,我們得趕路了,否則今天趕不上落腳的人家了。”
“等等,有人追我們麼?雍都的後事,你怎麼安排的?”
“燒了。”姜止牽著他的手上路,“姜止以為我們死了。”
高長卿恍惚地跟著他走在初春的邊境線上。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死過一次了,但也感覺到那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那些絕望的鈍痛、徒勞的掙扎都模糊得無法感知。他現在腳步輕快,心裡莫名的焦灼散失一空。在春天細絨的青草香裡,他清楚地明白他的理想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實現,他過去的一切都是白費力,他再也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去贏回他丟失的尊嚴與名望,這世上也再沒有高高在上的高公,軒車駟馬翠褒霓旌。在落敗之後,他還落荒而逃。
但是他突然之間擁有了無數的可能。他抬頭看的時候沒有那一輪耀眼的陽光,卻有一整條天河。
而他從他不堪回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