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揚回神,連忙放手,從旁握住劍鞘:“……我看這、這劍……制式古怪,可有什麼來路?”他心跳得飛快,說話也因為緊張而結結巴巴,姜揚很是不解。他從軍多年,即使是面對岐人的騎兵陣,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一時心亂如麻。
高長卿正等著他這番話,回身一一指點。那柄劍的劍鞘裹著的鯊皮,解下來之後,並沒有平日看到的那種光彩,高長卿也吃了一驚。他前兩次拔劍明明都是光如滿月,但現在看來,只是深黑色的一塊頑鐵,其貌不揚。他只好按著記憶背誦,“劍長三尺三寸,厚寸半,劍脊兩側有血槽,放血容易,長戰要當心手滑。劍身與劍柄之間沒有劍覃,這段烏黑的……對,這就是劍柄。剛開始用可能不習慣,久了便稱手了。”
姜揚只盯著他不做聲。
“足下可是身體不適麼?”高長卿覺得他今夜很是古怪,“還是傷口又發作了麼?”
姜揚回神,自失的一笑,低頭看劍:“既是家傳古劍,總有傳世的名字吧。”
高長卿就著他的手將劍翻到另一面,指著劍脊上面的字道,“沉檀。”
說完,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輕輕一哂。
大功已成。
果然,姜揚陷入了沉思:“好熟的名字……”
高長卿起身拜別,“明日起就要趕路了,足下今日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辭。”
“等等!”姜揚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怪不得耳熟,我從前還見過這柄劍呢!敢問公子,上任丞相高文公……是閣下何人?”
高長卿吃驚:“正是家父!”
姜揚大喜過望:“我道是何人,有此等氣度!原來竟是高文公的子嗣!”
高長卿倒有些侷促不安:“足下原來還識得家父……”
“非也。高文公的大名,連天下諸侯聽來,都是如雷貫耳,何況我一個行伍之人,實在不敢不知!十年前,我在國中做虎衛,經常望見高相出入朝廷,腰間配的,就是這把青鯊皮裹著的佩劍。方才一時沒有想到。你說‘沉檀’,我倒想起來了!公子既然身世如此顯赫,又為何不早說呢!”
高長卿淡然:“男兒縱橫天地間,不敢蒙先人祖蔭。況且我有意與足下相交,如此投緣,又何必以家世論處。我不說,正是怕足下因為我的家世,而對我生分。”
姜揚長嘆。他在國中見過不少世家子弟,憑藉著祖上的威名欺男霸女,橫行於世。不想,曾是國中第一豪門的高氏,其嫡子竟有如此抱負,如此胸襟,對他更是刮目相看。
兩人既已說開,高長卿一執禮:“在下高子玉,字長卿。刻意隱瞞,還望足下恕罪。”
“子玉,長卿……”姜揚輕輕在舌尖上念過一遍,只覺得字字珠璣,唇齒留香,讓他永世也不會忘記。“我素知高相有識人之明,原來連幾十年後的事,都算得到呢。長卿你……的確是玉山一般的貴公子。”姜揚自失地一笑,低下頭去,不知為何失了勇氣,去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神像是兩口井,一對上就要吸走他的神智,幾乎連呼吸都要奪去了。直到此時,姜揚心裡的一塊石頭才終於落了地:既然知道他是誰,兩人都害怕的茫茫人海,永不相見,也就不會成為阻隔了。緊握著的劍柄也因為再遇的可能,而變得滾燙起來。
“那公子近年可是在……在平林郡中料理采邑?又為何要趕去國都呢?現下陰雨連綿,並不是上路的好時機啊。”姜揚突然回想起他的話,臉色一變,“公子遭人追殺?”
高長卿心事重重地坐回他身邊:“說來話長,是些家醜,我不欲給足下多舔煩憂。其實……”他欲言又止,斟酌再三,才輕聲道,“我在平林,殺了人。”
姜揚看著他沒落的神情,不自覺就想安撫他,靠近他:“長卿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吧。”
“從兄□族中,我以家法辦他罷了。”
姜揚震怒,“那麼,長卿既然是高文公的子息,那就是高氏的宗子。宗子在采邑之中懲辦家人,難道也算是罪麼!”
高長卿搖搖頭,“現在早已經變天了。我家中的采邑,被國中削了又削;郡中凡事又有郡守做主,我在他手裡做一個小書吏,又哪有膽量據理力爭……無奈出逃,也沒有地方可去,所以才想帶著家人,去國中碰碰運道。”高長卿想起過去十年在家中受的委屈,臉色更是難堪,“讓足下見笑了。”
他低落難過的神情讓姜揚好不心痛!更不要說想到過去十年,他這樣清貴的公子竟然在郡府做一個低賤的抄書吏……姜揚恨不能不顧那王位,一直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