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每天披頭散髮渾身穿戴著香花香草,好似一個鬼怪。他看不到高長卿狼吞虎嚥的吃相,似乎很遺憾,在外頭呆坐了一會兒,突然抬起修長的丹鳳眼,“你出生高貴,素來鐘鳴鼎食,現在雖然為階下囚,可怎麼也能忍受沒有配樂呢?我剛剛鋪了一首歌,你且聽聽。”
高長卿放到嘴邊的肉停下,倒有些受寵若驚。禮樂不分家,都是他們的生活習慣,屈靈在囚室裡與他分享音樂,還是他自己的創作,這是對他很高的禮遇了。高長卿因此頭一次對他客氣道:“請。”屈靈打了個響指。外頭立刻響起了楚地特有的音樂,神秘悠揚,充滿著巫蠱的情調。
屈靈倏地起身,一揮寬袍大袖,且歌且舞。他是這麼唱的:
我祖宗當過楚王啊/我爹是大官/我在一個牛逼的日子出生/我爹賜我一個牛逼的名字/我有內在美啊我特麼還是個大美人/我披了一身的花花草草到處逛/看見草木葉子都黃了我也怕我老成一逼/楚王就是個大傻逼/我特麼這麼好看他居然看不上我/瞎了眼了他/我死給他看……(注)
高長卿淚流滿面。雖然是非常低俗可惡的楚歌,但這低俗可惡的填詞可真是說出了他的心聲,某種程度上他跟屈靈同是天涯淪落人,他的心靈受到了慰藉。這慰藉大部分來源於屈靈比他更淪落。高長卿高興得連餅都多吃了一個,然後出於自己的立場,對充滿期待的屈靈說:“屈子,楚歌真心難聽,歌詞裡的那些兮最好也去掉。”
屈靈尷尬地一拱手,緊抿著嘴角地走了。看得出他飽受打擊,即使挺直了脊背也顯得垂頭喪氣,身上的花兒都謝了不少。
之後的幾天他都沒有來送飯,把高長卿真餓了個半死。
正當高長卿快要魂歸天外的時候,屈靈突然又記起他了。他看著捧著水罐咕嚕咕嚕狂飲的高長卿:“楚王前去與你家君侯會盟,你應當很快就要回去啦。”
第 67 章
高長卿無喜無憂;只道:“是麼?”
兩個人便成日背靠著木欄杆,一個唱,一個聽,倒也相安無事。高長卿高興了也寫兩首唱上一唱。他們同時覺得對方唱得很難聽;楚國話/雅言是這世上最噁心的東西;但鑑於周圍只有他們兩個落魄貴族,還是很有口德地互相捧臭腳。
然後訊息傳來,楚王在高臺上祭天的時候,被容王扛上肩就走。六國皆驚。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鬥伯比把高長卿搶回來之後,他終於抬得起頭;遂聯合朝廷裡對三閭大夫不滿的人——基本上是全朝廷——起來反抗他,終於使得早有此意卻迫於淫威的楚王下定決心;將三閭大夫請到別宮去住一段日子。因此這次會盟,楚王身邊就沒有全知全能的三閭大夫把關,在國境內跟姜揚會盟的時候,嚇哭了三回。
當時姜揚急行軍已經打到了大隧關。這是楚國的倒數第三座關隘,楚王每日在宮中就被他嚇得魂不守舍,見到他本人滿目青黑、面色不善地披著王袍帶著劍站在自己前頭,人高馬大,更是忍不住就要躲。但是鬥伯比在他背後狠狠一拍,十六歲的楚王熊霸終於還是亦步亦趨,跟著姜揚上高臺去祭天。他爬樓梯的時候踩到了自己的披風三回,被姜揚一一斜視。
到了高臺上,他抽出禱文,咿咿呀呀唸了起來。怎麼說這裡都是楚境,即使等會兒下去他就要簽訂城下之盟,可也算是主人家。他發現禱文裡有很多字不認識,因此跳了過去。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三閭大夫會讓他提前溫書溫個五六遍,而且禱文都是三閭大夫寫的,他不允許自己美妙的辭賦被熊霸念得結結巴巴。
他念完就輪到姜揚。姜揚念得很快,熊霸睜著大眼睛發覺這個容王厲害極了,比如說他自己就從來沒有想過,可以直接唸完第一句就跳到最後一句,他以為把不認識的字跳掉就已經夠聰明瞭,想不到容王如此有氣魄!熊霸愣愣地看著這個身披戰甲的威武王者,心想,他身邊肯定沒有個三閭大夫時刻要監督他的學習,抽他屁股,祭天禱文溫個五六遍,凡事冷嘲熱諷,晚上還要使勁折騰他……因此才能這麼威風凜凜。然後他感覺自己雙腳離地,是被容王提了起來。
“誒?”熊孩子愣愣地看著他,“不……不要打我!”他害怕地抱住了腦袋。
“哼。”姜揚冷嗤了一聲,“不許說話,不許叫人。”說完就將他夾在臂彎裡帶了下去。他們走進營帳,姜揚一個眼色就讓龐嘉帶人把熊霸的侍衛解決,然後他們從營後鑽出,上了馬便跑。楚人靜靜地等待著營帳中會盟結束。他們從白天等到夜裡,營帳中點起了燈,他們心裡將信將疑。直到營中的容人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