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甩手把酒囊丟了回去,仍然一聲不吭。元紹也不在意,接過來隨手系回腰間,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回頭道:“你到底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想明白了沒有?”
“……想明白了。”凌玉城微微仰頭,苦笑了一聲,“二子奪嫡,太子本來就當我是眼中釘,端親王原來也是個靠不住的……原本不動我,只不過因為北疆大營將領雖然多,沒有人可以撐得起局面吧?去年夏秋到今年,開春一連兩場大戰我這裡都是苦戰,寧武關的趙勝那個廢柴,倒輕輕易易打了兩場漂亮仗,今上想必以為終於有人可以取代我了。虧我還在琢磨到底是個什麼道理……現在想起來,只不過因為趙勝是太子的人吧?——陛下真是好算計!”
“朕估摸著你也該想明白了。”被他說破機關,元紹也不惱,反而微微有些得意,“要是到現在還不明白,也枉費了朕這麼看重你。”
“陛下這樣的‘看重’,還是少一點好!”
“看重”兩個字分外咬牙切齒,話中夾槍帶棒,顯然是還在記恨他擂臺上說的那幾句話,元紹忍不住笑了一笑,繼而沉聲道:“朕原本的安排,只是想把你置於死地而已。”
“是麼?那麼還真是多謝陛下大恩了。”
他這話帶了五分嘲諷,還有五分倒是出自真心——比起之前“立你為後”那一番宣言來說,如果元紹僅僅想把他置於死地,那真算得上是天高地厚的恩惠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聽得這位天統皇帝當面直承想方設法設局殺他,凌玉城意外之餘,滿腔怒火倒是不知不覺消去了不少,只頂了這麼一句就不再開口,靜靜聽元紹繼續說了下去:
“朕原本以為你這一下獄必死無疑,實在沒有想到蘇臺和西珉兩位親王鬧那麼一出……那兩國每次到南朝來求親,都要娶幾位公子王孫回去的,想來是那些親王家的郎君、尚書家的少爺誰也不肯嫁,上上下下齊心協力弄鬼,倒是把你丟了出來擋災!”
“所以你就自己出手了?”聽元紹越說越是置身事外,倒彷彿是被逼無奈才唱這麼一出,凌玉城剛剛滅了一點的火氣騰騰地又燒了上來。明明是他設局陷害,明明是他登臺挑戰,明明是他不管不顧大庭廣眾之下放出那一番話,現在說起來,倒好像他堂堂北朝皇帝才是那個迫不得已的人!
“朕原本是想要袖手不管的,反正以你的性子,十有八九會寧可死在擂臺上。”似乎是知道凌玉城此刻在想些什麼,元紹起身撥了撥燈花,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燭光搖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此時這位北朝帝王竟沒有半點一代雄主的氣勢,反而更像是一位推心置腹的仁厚兄長。
“但是一來,朕實在看重你的才華,哪怕只有一分把握,朕也想賭上一賭,看看能不能把你收歸麾下。二來,萬一有人事先作了手腳,讓你根本連死都死不成……朕冒不起那個險。”
“我倒不知道陛下竟也有冒不起的險!”
“朕說的是真心話。”元紹緩緩坐直了身子,注視著冷笑不止的凌玉城正色說道,“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為朕所用,朕必然要殺了你才能安心……朕這些年細細看你行事,你胸中自有丘壑,不僅僅是個只會打仗的人才。以你的才華,若是得遇明主,說是能改變天下大勢也不為過!”
“你——!”
猛地揚頭,凌玉城盯著元紹不閃不避凝望過來的雙眼,心頭熱辣辣翻湧的一時竟不知道是傷慟還是悲涼。一方面是本國皇帝把他棄如敝屣、說殺就殺說送就送,另一方面是敵國君主苦心孤詣、百計籌謀,寧可殺了他也不能讓他為別國所得……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看重他的不是本國君王,偏偏卻是仇家敵國的皇帝!
“陛下真是好算計。”寧定良久,凌玉城才平息了沸騰不已的心情,冷冷開口,“大庭廣眾之下放出這麼一句話,是吃準了我會跟你走麼?”
“朕根本沒有萬全把握。”元紹忍不住苦笑,“只不過,朕再沒有其他手段可以把你收到麾下。以你的性子,不要說威脅利誘,就算僥倖能在戰場上把你生擒活捉,你也是寧死不屈的吧?算來算去只有這個法子——畢竟,是你的國家放棄你在先,是你的皇帝親自把你送給了朕,算不得你叛國投敵!”
每一個字都是一柄大錘重重打在心口,聽到最後一句“是你的皇帝親自把你送給了朕”,凌玉城臉上狠狠一白,剎那間連嘴唇也褪得不剩半點血色。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腕上鎖鏈被拽得嘩嘩直響,好一會兒,才仰頭淡淡一笑,輕聲道:“那又如何?”
元紹坐在對面看著凌玉城神色淒涼,明明痛到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