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你直接宣旨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寧秀竟然有一陣恍惚,這樣的語氣,彷彿是多年前凌玉城一戰成名,他前來宣旨時那個少年將軍一身煙熏火燎,盔甲上血色縱橫,翻身下馬隨意躬了躬身:
“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就請殿下宣旨吧。”
那樣飛揚跋扈卻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的高傲,即使經過這十年風霜洗煉,即使身陷囹圄、面臨絕境也不曾稍改。
然而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要是真讓凌玉城躺在床上聽旨意,他這個皇子還當不當了?寧秀不由得眉頭一皺,然而他和凌玉城相識多年,知道這時候越是來硬的,越是容易出事,只好掉過頭去斥責周圍的官吏:“怎麼伺候的?凌大人是國之重臣,你們怎麼敢這樣無禮?還不快把鎖開了!”
“這個——”駐紮雲陽侯府看守的大理寺丞是太子的人,奉命看緊了凌玉城,決不能讓他有機會自盡。可是這時候被一位正牌子皇子不錯眼珠地盯著,又怎麼敢當面違抗?正在為難,凌玉城躺在床上,事不關己一樣的悠悠開口:
“呵呵……你就真敢開鎖?”
“……”寧秀頓了一頓,凌玉城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你敢開鎖,他就敢自盡,絕對沒有二話好說。剛猶豫了一下,就聽見凌玉城半是滿不在乎半是嘲諷地接了下去:
“別折騰了,開完再鎖上有什麼意思?你趕快宣完旨走人,別在這裡打擾我清靜。”
鎮定,鎮定。還沒宣旨就吵起來是不可能的,開了鎖把人按到地上聽旨,今天這件差事也算砸了——若是把人交過去事情就能成,最多飲食裡面多下點藥,怎麼不把事情辦了?偏偏瑞華殿君臣議決之後,派員過去委婉暗示,北涼出面只派了一個羽林衛小校出來接待,板著臉聽完進去一趟又回來傳諭:是不是他們陛下親口說的話,大虞都不當回事了?
一連兩天往復輾轉,北涼言下之意,既然天統皇帝在擂臺上說了“若得將軍一諾”,那麼就要凌玉城親自點了頭才行。至於怎麼才能讓人點頭……這個就是大虞君臣的事了。
寧秀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想著來時父皇“好好勸勸他,務必讓他太太平平去和親”的旨意,勉強把翻滾到腦門上的火頭壓了下來,放軟了聲音道:“你們都出去。”
等到人走得一乾二淨,寧秀讓自己的親信侍衛在三丈外候著,親手關好房門,這才走到床邊坐下,還沒開口,先是低低的嘆了口氣:
“你這是何苦?”
推心置腹的口氣,宛然是當年年少的皇子和伴讀友人說話的口吻,即使後來一個出宮開府、由郡王封了親王,另一個手綰帥印殺伐決斷也沒有任何改變。凌玉城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再抬起頭時,一向冷漠剛毅的神情裡終於洩出了絲絲沉痛:
“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宣旨吧,宣完了就走。”
“你——唉!”長嘆一聲,寧秀終於起身站在床前,雙手展開旨意,由“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一路朗朗讀了下來。翰林學士親筆撰寫的聖旨果然是妙筆生花,對之前凌玉城負罪下獄、交三法司勘問、御史臺彈劾九十幾款罪名的事情提也不提,彷彿他根本就是敬敏長公主和前代雲陽侯的嫡親兒子,在京城錦衣玉食的養到二十四歲,一年到頭最大的事業就是章臺走馬,紅袖斜招,能對國家做出的最大貢獻就是娶個好老婆不要惹事——
或者被送出去和親。
凌玉城靠在枕頭上一聲不吭地聽著,一長串暴雨般落在他頭上的溢美之詞過去之後,不出所料果然是派他和親大涼,永結兩國盟好、保全黎庶等等冠冕堂皇的文章。好不容易等到一聲“欽此”落下,他有些厭煩地皺了皺眉,揮開寧秀遞到他面前的聖旨,索性閉上了眼睛給他一個不理不睬。
“溫澤,”把聖旨恭恭敬敬地奉在桌上,寧秀轉身坐回床邊,放緩了聲音叫著少年好友的表字,“你……”
“殿下請回吧。”不等他再多勸上一個字,凌玉城淡淡開口,語氣卻是斬釘截鐵的沒有半點餘地,“煩請為我回稟陛下,就說臣現今身負重罪,不敢奉詔。”
“溫澤!”寧秀的聲音不由得高了一調,見凌玉城聞聲連眼睛也懶得睜,只得自己壓低了嗓子,殷殷勸道:“好容易重見天日,你就別由著性子慪氣了。只不過個把御使風聞奏事而已,父皇已經下詔斥責過了,你還非要揪著不放幹什麼?剛才的詔書你也聽了,哪裡什麼身負重罪之類的,可有提到一句半句?”
“我倒不知道我現在是清清白白、一點罪名也沒有了。”凌玉城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