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紹,心口反而一陣一陣熱流翻湧。後宮這種地方論他本心根本不想插手,可是,如果元紹認為他的職責裡包括管理內宮……再多的不服,再多的不甘,都抵不上君王的一道旨意。
今天這一番做作,無非旁敲側擊地試探他的意思,就算不允,這些舉動也不至於讓元紹太過惱怒。而落在旁人眼裡,也不過恃寵而驕四個字而已。
卻沒曾想,他竟回答“為什麼不坦坦蕩蕩對朕說”……凌玉城默默垂了垂眼,忽地躬身下去,嘴角已經揚起了一抹由衷的明亮笑意:“臣遵旨!”
“你想明白就好。”元紹把手裡的巾子一拋,長身而起,攜了凌玉城揚長而出。踏出景風堂大門,駐足抬頭,看了水汽氤氳的芳流館一眼:
“你剛才就是在這裡沐浴?”
“是——”
“以後去朕的寢宮後堂吧。這點小事還要朕吩咐!”
作者有話要說:宿昔不梳頭,絲髮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飄動飄動~~~我承認我是一個惡趣味的人~~~~
☆、青綾何似蘆花好
忽忽就到了壽誕正日,天統皇帝御昭明殿,皇子公主、近支皇族、遠支宗室、各大國小國使臣、本國臣子一撥兒一撥兒上殿朝賀。殿外百戲雜陳,教坊樂人笙簫琵琶、羯鼓箜篌齊作,數百妙齡女童執花而舞,且舞且唱。場面熱鬧非凡,凌玉城僅僅是開頭出來坐了一坐,隨後就託故回宮,對殿外百般熱鬧、本國官員外國使節之間暗流湧動看也不看一眼。
剛才……階前下拜的各國使臣,有蘇臺人,有西珉人,也有……大虞人。
寬袍廣袖,文雅雍容,熟悉的、卻和他再也沒有關係的故國衣冠。
如果說今年的萬壽節和往常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忽然多出了大批請求謁見皇后的文書——北涼已經整整七年沒有皇后是一個方面,這位新任皇后的表現實在搶眼是另外一個方面。對於這些文書,元紹一點也沒有阻攔的意思,令人檢出來悉數丟到凌玉城面前:
“你看一看,想要見誰,朕派人安排。”
“陛下希望臣見誰?”
“對朕來說都一樣。”元紹毫不在意地,“你照自己心意做就好。”
凌玉城低頭一本一本翻看。眼前排列的國名幾乎涵蓋了在大虞萬壽節上出過場的全部國家,也是,依附於北涼的那些小國不敢無禮,而其他的國家,對於幾個大國來說,花一點點精力交好,總比故意無視要來得合算……
在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手下已經挑出了大虞使臣的文書第一個翻開,雪白的箋紙上銀鉤鐵劃,筆力雄峻,駢四驪六的華美文字,洋洋千言只述說了一個要求——為了敦親睦鄰、修兩國盟好,希望他能撥冗見一下故國使臣。
一邊看,一邊本能地開始分析:現在接見他們會有什麼益處?有什麼害處?如果不接見他們卻接見別國使臣會被怎麼議論?這樣的議論利弊如何?
大虞……大虞。
至今和大虞相關的情報都刻意迴避不看不聽,曾經以為光是聽到這個名字就會痛不可當,卻不料,當事情真正到了眼前,心底卻是一片冰冷的平靜,恍如遠遠地站在千里之外,看著黑暗中的另一個自己。
“見或不見哪些國家的使臣,以前有先例麼?”
這語調實在太過就事論事——元紹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二十年來還真沒有——所以一定要說先例,你就是先例了。”
元紹的第一任皇后常年臥病,根本沒有參與過政事,至於再往前的世宗皇后,薨逝已經二十五年了。進了北涼就死記硬背下來的資料在心底一掠而過,凌玉城迎著元紹的目光輕輕笑了起來:“既然這樣,臣就一個都不見了。”
各國使臣求見的事情就此定論,不僅大虞,連其他國家使臣的請求也被一併擋了——因為用的理由是“皇后偶感不適”,光明正大地出去跑馬究竟不妥,萬壽節這天,凌玉城便在宮內隨意走走看看。
北涼禁宮原是大虞南遷之前的舊闕,當年殿閣樓臺,花木池沼,盛極一時。雖然先後落到大燕、北涼這兩個起自北方草原的國家手裡,許多宮殿都按照草原民族的審美整修得不倫不類,仍然可以依稀看出昔日風華。凌玉城這些日子天天忙於練兵,直到今天才有空來看看這座久負盛名的禁宮,一邊四下觀看,一邊默默追想這些殿宇百年之前的風姿,大有目不暇接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太液池邊,夾岸柳樹已然轉黃,一陣風來,黃葉片片墜下。碧波浩蕩,一望無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