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革帶上掛著的長劍,也是毫無嵌飾的一色沉黑。
踏出第一步時,身邊兩個侍衛搶上去,卻被凌玉城微微側身,肩頭一觸,兩條漢子踉踉蹌蹌向外側跌開。他更不去虞帝駕前下拜領訓,昂然直出,筆直走向擂臺正中。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不快不慢,高高地揚著頭,一手按劍,一手自然地垂在身側。神色從容冷峻,彷彿臺下熙熙攘攘,都是正在等待他檢閱計程車兵——這樣神情態度落在臺下觀戰的高官貴胄、販夫走卒眼裡,不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枉受國家恩養多年,居然毫無廉恥!”
“無悔過之心,無人臣之禮……”
“這地兒他也敢來,真不要臉!”
“換了是我,早一頭碰死了!”
“到了這地步還一副了不得的樣子,以為還是掌權那會兒呢……”
“等不及伺候外人去了吧……”
士大夫們的品評或許還留些口德,那些走街串巷的小商人、扛活吃飯的力巴漢子,口裡的話可就越來越難聽,如果不是城衛軍和京兆府的差役盡力維持,差不多就有人要摸點什麼砸到擂臺上來。凌玉城卻只是一步步踏向臺前,目光漠然,對周圍嘈雜的叫罵、鄙夷唾棄的面孔恍如無見無聞。不知不覺的,擂臺下方居然慢慢靜了下來。
“不知死活。”看著凌玉城這般做派,鬚髮皆白的禮部尚書皺眉低語:“居然連君臣之禮都不顧了……”話還沒說完,卻被站在身側的兵部尚書曹鼎輕輕一拉,頓時住口。話音未落,凌玉城倏然轉身,拔劍出鞘,雪亮劍鋒映著日光,遙遙指向對手眉心!
雷勇蓄勢待發久矣,此時被他氣勢一激,也是拔刀出鞘,天統皇帝親賜的長刀橫在身前,劃出一個短短的弧度,虛空中用力向下一劈。刀身上一道隱隱血痕磨滅不去,這一刀劈落,居然發出了奇異的嗡嗡鳴響!
他兩人相向而立,一個橫刀,一個舉劍。一個步履沉雄,一個輕捷彪悍。一個全是必操全勝的把握,一個滿是一往無回的決然。眼看刀光劍影即將相觸,雷勇忽然收住刀勢,縱身倒躍,就在那一瞬間,北涼使節的錦棚後,穿雲裂石的號角聲驀然高揚!
“雷勇,下來。”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迴盪在廣場上,輕描淡寫如同低語的話聲,卻奇異地穿透滿場迴盪的號角,清清楚楚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這一戰,朕親自出手。”
號角聲響時擂臺下猛地一靜,還沒有回過神來,就陷入了寂靜如死的壓抑,所有剛剛還在竊竊私語或大喊大叫的人,都竭力摒住了呼吸:誰?說話的人是誰?大虞國君高高坐在臺上,還有誰能在這個場合稱一個“朕”字?
虞帝猛地挺起身子,臉色鐵青。周圍臣子紛紛大譁,勳貴武臣雖然不能在御前帶刀,卻一個個做出一副主辱臣死的樣兒,彷彿下一刻就要拼命。別國使節卻是毫不相干,有的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有的或明或暗打量虞帝神色,更有的看向毫不遲疑、轉身拜倒臺上山呼萬歲的雷勇,順著他下拜的方向望去,就見到一人舉步上了高臺。
那人輕袍緩帶,衣袂飄飄,在這等地方,赫然只穿了一身便服,然而往臺上一站,便是冠冕儼然的大虞皇帝都怎麼看怎麼像個傀儡。來勢彷彿極快,又彷彿極緩,明明是一步一步負手而上,卻像是不知怎麼眼前一花,原先擂臺上的空處已經多了一個人影。這極動和極靜之間的轉換,看得不懂武功的人都難受之極,虞帝身邊幾個武藝高強的侍衛更是臉色一白,幾乎當場就要吐出血來。
凌玉城也是身子微微一晃。和睿王府夜宴那一次不同,此刻壓在身上的氣勢並不凌厲霸道,殺機四溢,卻是渾厚磅礴到了極點,有如天河倒傾,白浪滔滔飛流直下——那氣勢一波一波擊打在他肩頭脊背,每一個呼吸身上都沉重一分,不要說出手,就是維持著不跪倒在地已是艱難!
想不到,想不到竟是北涼天統皇帝親身出手!
然則又有何懼——凌玉城長長吸一口氣,反而迎著元紹的來勢踏上一步,一寸寸躬□去:“原來是北涼國主當面——外臣有禮了。但不知陛下為何而來?”不待元紹答話,他狠狠一咬舌尖,滿口血腥,藉著這股痛楚全身一凜,手中長劍毒蛇一般彈起,直刺元紹咽喉!
“朕自然是為你而來。”如此險惡的劍勢中元紹竟不拔劍,微微一閃,那長劍正在他頸側擦過,相去不過一分。跟著一劍橫劃,他倒退半步,劍尖從喉頭前數分掠過,激得他臉側髮絲微微飄動,卻甚至不能讓他臉上神色變化半點!
身上重壓越來越甚,每一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