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跟著他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沙場血火打磨出來的下屬。
凌玉城慢慢轉過頭去。牆角中、草堆裡蜷縮著一個個人影,一樣的赭衣,一樣的重鐐,不一樣的,只是他們一個個蓬頭垢面,血肉模糊。
那是他最貼身、最忠心、最得力的親兵衛士,十年來反覆汰選只得了一千人,這次上京帶了五百,就這麼硬生生陷進來三百多。這些天,他困鎖詔獄,眼睜睜看著他們被一個個繩捆索綁地丟進來,再拖出去百般拷打,再丟進來,拖出去……
卻,一個都不肯指認他諸般罪名,即使是他自己已經全數招認,即使他百般勸說也是不肯。
“大人從來沒有想要謀反。”
“大人勾結那些北蠻子?笑話!”
“大人怎麼可能是叛賊?”
“你們這些萬惡奸賊,栽贓陷害,不得好死……”
還有他的屬下們。
十四歲參軍時孤身犯險收服的馬賊頭目羅殺,那個說起話來粗聲莽氣的漢子,再艱難的仗只要他一聲令下就會帶頭往上衝;全家被人砍得乾乾淨淨,拖著半條命撞進自己馬隊的金波,像他的名字一樣是個長袖善舞的商人,掛了個副將的銜頭忠心耿耿地為自己打理所有產業;話不多但是心思細密、常常冒出些奇怪點子的密諜頭領夏白;一張娃娃臉常常讓人錯估了他的年齡,處事卻異常明敏狠辣的奚軍……像以往每一場大戰過後那樣,你壓著我的腿,我枕著你的胳膊,在鋪了爛草的石板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所多者,鐐銬枷鎖。
這幾天,獄中甚至不再費心把他們分別關押以防串供,所有人都陸陸續續押到了這幾間牢房,大約已經沒有防範的必要了吧。
幸好並不是所有人都在這裡,十七歲時調到他手下的襄城伯次子苗振,剛來的時候是個細皮嫩肉的標準公子哥兒,如今也是獨當一面的人物;那孩子大概得到了家裡的庇護,不管是被關在家裡還是拘在什麼地方,總之沒有陷進詔獄就好。還有賀留,他的親衛隊長……
不管是因為各國使節還在,朝廷不敢明目張膽的九城大索,還是因為他們狡兔三窟,畢竟找到地方躲了過去,能少摺進來一些人,總是好的。
正在出神,嘩啦啦的鑰匙聲由遠而近,每個人都下意識地繃直了身子。凌玉城慢慢放下沉重的鐵鐐,抬頭向遠處深黯的甬道望去。二十天來,這個聲音永遠意味著會有同伴被拖出囚室,然後就是噩夢一般的刑求與折磨……
獄卒沙啞的呵斥聲遠遠傳來,奇怪的是,這次還夾雜著一個不太熟悉的聲音,不斷低聲下氣地應和著:
“是,是,您受累了……”
“多虧了您幫忙……”
“是,是,只看一看,說兩句話就走……絕對不給您添麻煩……”
孤燈搖曳著近前,照亮了一張這些天常常看到的陰沉面孔和一張不太熟悉的年輕面孔。獄卒叮囑兩句,放下提燈退到拐角,被留下來的那個年輕人立刻撲了過來,隔著鐵檻跪倒在了凌玉城面前:
“將軍!”
“蕭然——怎麼是你?”
“將軍,那天將軍出事,屬下和幾個同伴僥倖逃了出去,跟著賀大人藏在京城陸家當鋪的估衣庫裡。屬下新調到大人身邊,知道的人不多,這些天想盡辦法,好容易託了一個遠親的路子進來見大人一面,大人——時間不多了,您聽屬下說——”
一句句驚心動魄。
西珉榮親王玩笑一樣的要求、蘇臺和親王有意無意的抬價、幾個小國的推波助瀾,以及最終荒唐的“比武招親”……
囚室裡鴉雀無聲。與其說這些訊息荒誕到不可置信,不如說是因為過於荒誕,所以絕對不可能出自編造。
“大人,那個見鬼的‘比武招親’的日子就在四天以後,時間不多了,大人要早做打算——大人……”
“我知道了。”蕭然顫抖惶恐的聲音裡,凌玉城深深吸了口氣,坐正身子。“現在虞陽還有多少人能動?端親王在不在虞陽?北疆大營,有什麼訊息?”
“和我們一起躲著的有十來號人,這些天又陸陸續續找到了幾撥,總共四十七人。北疆大營沒有任何訊息,端親王——萬壽節的第二天就去了荊陽巡查常平倉……”
荊陽!凌玉城狠狠閉了一下眼睛。端親王,竟是和他一起長大、自幼為之伴讀、視之為未來主君的端親王!
荊陽,離他一戰成名的襄州,快馬賓士只有一日之遙,離北疆大營主營所在的劍門關只有三日之遙!
難怪他會毫無防備地帶了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