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而已。
我與晏清,處身在一個破落的山廟裡。
我閉上眼,又睜開眼。
此景此景,像極了一年前我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場景。
那個時候,我叫晏清爹。晏清照顧我。我們到處走。我們沒有錢。可我們什麼羈絆也沒有,過得很快活。
我想了許久,終是將他的手推開,嘆氣道:“要是我還能像以前一樣,什麼都記不得,那該有多好。”
晏清聞言苦笑了一聲,也沒接我話,只低頭推過兩個碗來。
一個碗裡裝著水,另一個碗裡裝著給菩薩的供品。
我摸了摸疼痛的後腦勺,才發覺那裡似乎有個傷口,被帶子包紮著。
我伸手挑塊供品,就水嚥了下去。
晏清已經轉過身去,一手扶著牆乾嘔著。
“陶大夫他們人呢?”我問道。
“我脅持了受傷的你,他們投鼠忌器,不敢追太近。”他有氣無力地道,隨即大咳一聲,終於把那一口血吐了出來。
我咬了咬唇,一口氣喝盡碗裡的水,揚手就把碗摔破了。
晏清聽到動靜,回頭淡淡看著我。
我拾起一塊鋒利的碎片,發力把他摁倒在地,用碎片抵起他的喉頭。
他還是淡淡地看我,一動也沒動。
“你以為脅持我,就能從他們手裡逃脫嗎?”我恨恨道,“你這個傻子,難道你忘了我會殺你嗎?”
晏清突然仰頭盯住我。
他被我用碎片抵住的面板頓時破了個口,沁出一滴血來。
“回去是死,被你殺也是死。”他波瀾不驚地道,“我雖落魄,可自己到底該怎麼個死法,由誰殺了我,這點選擇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我咬牙瞪他。
晏清卻視而不見,反倒淺淺一笑。
“而且,當時我還抱著一絲幻想……”他無限嚮往地道:“你被那龍骨撞了一下,指不定……醒來又會記起些什麼呢?”
28
我聞言心中倏然一痛,好半天才道:“你是希望我記起我當日是怎麼鍾情於你的麼?”
他垂下眼睫不說話。
“如若我想起來了,我們就可以一起開開心心地在一起活一輩子麼?”
他沉默片刻,嘆氣道:“不可以。”
我怔怔笑一聲。
晏清已經重新抬睫看我道:“其實如今這樣,你只想起這些,全心全意恨我殺我,便是最好的結局。是我……奢求。”
說完之後他如釋重負般地閉上眼,靜悄悄躺在我的身底下。
我知他為人靜冷,可我不是他,做不到如他這樣靜悄悄的。
他嘴角流出的血,還有被碎片割破的傷口裡滲出的血,一點一點爬上我的手指,沿著我掌心的紋路悠悠走過,又一滴一滴地墜下。
好像是,好像是墜入了我的心湖,泛起圈圈漣漪,激出朵朵水花。
我與他在昆浦鎮上的寧靜生活就這樣從心湖裡不緊不慢地走出來,如水墨畫一般呈展。
有錢了。他給我去午市裡買活魚,我給他去集市上買新茶。
沒錢了。他紮起頭髮寫對聯,我擼起袖子搬柴垛。
他生病了我伺候他喝水喝藥。我闖禍了他替我收拾殘局。
平日裡咱們□□呵呵生火做飯。過年的時候咱們就湊在燭火下數銅板,算算能不能買套新衣裳。
這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有時候實在沒吃的,我甚至會在清晨餓醒過來,捂住肚子跑去灶間舀水喝。
可是……可是……
每一天,當第一縷光亮透進屋子的時候,我都會看到他穿戴整齊從裡屋走出來,問我:“睡得好嗎?”
淡如晨風。
那一刻,我便覺得,只要我能看到他,即使每日都要餓醒過來,我這一輩子也是樂意的。
可我如今,卻要殺了他。
好像是正做著酣夢卻突然被人叫醒一樣。
“全心全意地恨你殺你……”我喃喃道。
只因為我摔了一跤,頭磕碰了山泉邊的岩石,所有的一切都統統不同了。
我忿恨無比,高聲重複道:“全心全意地恨你殺你!事到如今,你讓我如何全心全意地恨你殺你?”
思緒亂飛。
我一把甩了手裡的碎片,站起身來就把自己的頭對準牆上死命撞去。
還沒撞上晏清已經攔腰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