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
帳房先生只瞧了一眼,便不耐道:“掌櫃弄錯了。”
八面玲瓏的掌櫃愣了愣:“客官,沒錯的,他就是無情,如假包換。”
帳房先生嗤笑道:“咱們雖是外地來的,可家底不輸本地權貴。他見權貴一不跪拜,二不見禮,一個戲子焉能有如此傲骨?掌櫃休要唬弄人。”
無情聞言,終於抬起頭,正眼打量了他們兩眼,隨即拱拱手,總算是打了個招呼:“在下無情,見過二位。”
聲音果然有些嘶啞。帳房先生又看他一眼,笑著邀請:“久違。無情公子身體不濟,是咱們莽撞了,還請賞臉坐下,喝杯茶。”
乍聽那真誠相呼的公子二字,無情臉上繃著的線條,有一瞬間鬆解開,這些年混跡金滿樓,見過人數不勝數,高傲的,蠻橫的,淫褻的,兇悍的,嘲諷的,逢迎的,哄騙的,威脅的,形形色色,無奇不有。唯獨少了這等尊敬的,好像他一個低賤的戲子,和人中龍鳳的兩個,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於是,撩袍坐下,拿起面前茶杯便喝,喝完才想起自己定的鐵規矩,當下起身要走。卻被三個字生生釘在原地。他分明聽見,年輕的帳房先生低低喚他“安小瓏”。
被遺忘了十年的本名。
突然復活在一朝。
無情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然而,震撼還在後頭,帳房先生推過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來,大大方方的請他收下。
無情低頭看了一眼,無限後悔。他知道自己不該看,不該被蠱惑,從藝十年,人情冷暖,世態涼薄,陰謀詭計,相互利用,早看到厭煩。可他還是著了魔似的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張銀票,顫抖著放進自己懷裡,貼身藏起。那銀票他也有,不值一提,出奇的是那銀票旁邊,用茶水在桌上寫下的兩個字,一筆一畫,一眼就都刻進腦海裡,再不能抹煞。
——轉運。
逆轉命運。
——沒有人能拒絕這兩個字,沒有人能推卻這份大禮,何況他一個苟且偷生的戲子。所以無情在掌櫃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坐回原處:“二位要我做什麼?”
帳房先生囅然而笑:“交換為交易之本。”
“我身無長物。”
“你知道許多主顧的訊息,總有些特別的,比如喜歡編生離死別戲碼的。。。。。。。”
無情還沒答應,站在遠處的掌櫃第一個跳腳奔來:“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金滿樓的客人,非富即貴,連隨行的僕役都可能大有來頭,半個都得罪不起,如果被他們知曉金滿樓洩密,沒了生意是小,只怕全樓人的性命都要一起搭上。
無情卻將掌櫃往樓下推:“掌櫃先歇著吧,無情自有主張。”
掌櫃哪裡肯幹,他沒看到銀票旁邊寫的字,一門心思的認為無情是被五百兩收買了,禁不住罵聲喋喋:“無情你可不要犯糊塗,咱們金滿樓什麼時候虧待過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你可不能跟你的名字一樣,無情無義,恩將仇報啊。”
無情第一次對掌櫃的話置若罔聞,固執的繼續往樓下推他,掌櫃一急,索性屁股一沉,坐在樓梯口,鐵了心腸要留下。他萬不能把金滿樓的將來,交到明顯已不正常的無情手上。
貴公子掏了掏耳朵,睜開眼,怒斥:“你若再吵鬧,信不信我現在就端了你金滿樓!”
掌櫃噤若寒蟬,乖乖閉嘴,但仍是坐著不起。無情正要繼續攆他,卻聽那帳房先生打圓場道:“我們不過想聽無情公子唱幾齣拿手的,掌櫃願意聽,便一起吧。”
掌櫃狐疑的看看他,又看看無情,心道我方才耳朵可沒聾,你們休要耍花樣。
誰知,那無情當真開嗓唱來。三齣戲,出出拿手,句句帶彩。儘管略顯嘶啞的聲音唱起來有些吃力,也放不開,他卻唱的容光煥發,眉梢眼角掩不住的興奮,看得掌櫃徹底糊塗。
第一齣折桂令:鸞輿三顧茅廬。漢祚難扶,日暮桑榆。深渡南瀘,長驅西蜀,力拒東吳。美乎周瑜妙術,悲夫關羽雲殂。天數盈虛,造物乘除。問汝何如,早賦歸歟。
聽者慼慼然。
第二齣陽春曲: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頭。詩書叢裡且淹留。閒袖手,貧煞也風流。
倒是蕩氣迴腸。
第三齣天淨沙:春山暖日和風,闌干樓閣簾櫳,楊柳鞦韆院中。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
又轉入細膩悱惻,婉約悠揚中去。
掌櫃聽得都動容,貴公子依舊面無表情。還是那帳房先生大聲贊好,又掏出一顆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