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咒語,又是什麼呢?
樂子期偏似不察他的掙扎一般,反手握住亟初禾的,粲然一笑,像陽光一縷,輕易便刺破亟初禾心頭陰霾累重,照得他眼前一亮,腦海一片空白。耳邊只餘那個人天籟似的聲音,從極樂天悠悠傳來:“我那時盲著,曾遇到一個小男孩,他很窮,很羨慕別的孩子有糖葫蘆吃,便大聲的發誓說將來他也要努力掙錢,買一輩子的糖葫蘆。”
亟初禾安安靜靜的聽著。
“我以為他是因為饞,誰知他後面還跟著一句話。。。。。。”
——我要買一輩子的糖葫蘆,給弟弟吃!
樂子期說著說著就笑了:“你不覺得他跟你很像?”
亟初禾只覺得被他握住的手暖洋洋的,被他笑臉映著的眼微微酸著,根本講不出話來。
樂子期也不逼他,仍是笑吟吟的:“他半點不顧日後的辛苦,半點不想自己的得失,全心全意都是弟弟,還不就跟你一樣嗎?”
跟你一樣的。。。。。。
全心全意都是。。。。。。
亟初禾猛地攥緊他的手,激動的唇都打了顫,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要說的,他沒說的,這個人全都心知肚明,一點不落:“子期。。。。。。。子期。。。。。。”他恨透了自己的笨嘴拙舌,怎地就表達不出現在內心驚天動地駭浪滔天的感受來。
樂子期笑著用另一隻手拍拍他的手背,結果一起被捉住,掙脫不能,索性由他去:“後來我想,那弟弟難道就安心吃糖葫蘆,而不欲替哥哥分擔嗎?”
亟初禾道:“弟弟當然不會願意,他肯定也想著自己能是買糖葫蘆的那個。”
樂子期問:“那你說他們該怎麼辦?怎樣做才能叫兩個人都滿意?”
亟初禾呲起白牙笑,他當然懂得樂子期故意問他的意圖:“以後,我們合作。你負責買我的,我負責買你的,我們一起吃。”
樂子期還沒來得及表揚,他又彆扭起來:“你方才說你師兄被攆走,你怎麼還能見到他和七公子?私交甚篤麼?”
樂子期哂笑:“好酸的味道。誰家的醋罈忘記蓋蓋子?”
亟初禾眼睛一瞪:“我怕你上當而已。”
樂子期看他要惱,忙使勁繃住臉忍了笑,催促道:“下車去。客棧裡可是有熟人等著我們呢。”
亟初禾一怔:“什麼熟人?”
樂子期卻再不解釋。
這客棧空曠的不像話,偌大前廳,只擺了一張八仙桌,桌前坐著三個人,顧回藍、步雲鷹正和什麼人相談甚歡。亟初禾近前一看,果然是熟人,忙拱手施禮,喚道:“見過皇甫大公子。”
那人朝他點了點頭,下一刻卻問向樂子期:“你到底有什麼好主意?”
樂子期笑的信心百倍:“定不讓大公子白跑這一趟。”
三更鼓響,夜色如墨,如果不是風兒淘氣,掀開了黑袍下雪白的一角,這兩個渾身黑色的夜行者,一定會被認為是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昏黑夜色的一部分。只見他們很快鑽進了隔街一家更豪華的客棧後門,直到天亮,才從正門堂而皇之的走出,直奔城內最大的戲園子金滿樓而去。
金滿樓之所以叫做金滿樓,是因為它的規矩與眾不同。
至於多不同,看看人家跑堂頭抬的多高便知一二。
小眼睛的跑堂完全的目中無人,只伸了手,管每個進門的人要一錠金子的人頭費,給不出的毫不猶豫一腳踢出。直到他手掌心,多了一枚沉甸甸的夜明珠,他的眼才從兩道門縫赫然變成兩個棗核,忙去看這兩位客,棗核馬上瞪成了牛眼。
哎喲喂,這是怎樣的兩個人呀。
一個,白雲錦緞暗金線,蘇繡法織的華美罩衫,襯上翡翠腰帶,寶珠鑲髻,周身奢靡,卻不流俗。十足的貴介公子,雲中龍馬,海上鸞鶴。
一個,帳房打扮,青藍長袍,輕裘緩帶,明明是個書生模樣,卻氣度非凡,似地底清泉,歷經石山壓迫,岩漿炙烤,依然故我的清涼。明明是該輕狂浮華的年紀,卻渾然天成一股流韻,清白如朗月長空,看得人心淨,嚮往。
手裡攥滿金子和夜明珠的跑堂終於低下了頭,他第一次想扔了手中俗物,把心絮沉澱,回去孩提時的歲月,好不唐突了這雙太過乾淨的眸子。
他從未想過庸俗濁流中,還有這樣純然的人,書裡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說的就是他吧。
☆、第六章 戲子無情
【第六章戲子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