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有幫助的人,這是一個有價值的人。
他才六歲,他就懂得收買人心。
他在蕭平命運低谷時拉他一把,未嘗沒有收買的意思。
只不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相處久了,這收買也變成了真心誠意。
雲澤在父親雲城眼裡,在朋友江風揚等人眼裡,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一個富家公子的樣子,最多不過是武功好一點,聰明一點,其餘沒什麼特別,沒有人見到真實的雲澤,沒有人知道雲澤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十五歲創立風雲堂,戴著一個飛鷹面具行走江湖,故意壓著嗓子說話,行事小心狠毒,竭盡全力不暴露身份讓雲城有所防備,他在江湖上殺了多少人連自己都記不清,他一方面是不諳世事乖巧可愛的世家公子,一方面是殺人如麻行事詭秘的飛鷹。有時面具戴久了,連他自己也不記得真實的自己應該是什麼樣的。
他只記得一件事,那就是報仇。
為此,不惜代價。
去逛妓/院那天晚上,蕭平揹著他在屋脊上飛奔,他像小時候那樣趴在他的背上,覺得內心從未有過的平和,以及安全。
揹著他的這個人也是姓雲的,他知道這個人原本應該叫做雲平,他曾經在母親墓前發誓要滅雲家滿門,可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如果能一輩子趴在他背上,如果時光能停止,該多好。於是他傻傻地問蕭平,我像不像長了翅膀?我要是長了翅膀,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
蕭平沒有回答。
他也不需要蕭平的回答。
他只是覺得開心。
前所未有的開心。
沒有人知道,包括蕭平也不知道,平常總是笑呵呵的雲十三,笑得有多累。
只那一次,他是發自內心地笑。
他聞到蕭平肩上沾的花香,閉了眼,張開雙手,擁抱黑暗,他感到了自由。
他想,如果他要做的事情能成功,且僥倖不死,事後他一定要遠離洛陽,退出江湖,做一個與世無爭的農夫或者小商販,隱姓埋名地度過一生。也許會娶一個不必美麗但溫柔的妻子,生幾個可愛的孩子,這些孩子當然都姓薛,不姓雲。他一直渴望能夠退出江湖,像一隻真正的雄鷹那樣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翱翔。
他在誰也看不到的黑夜裡,悄悄摟緊了蕭平的脖頸,暗暗想著心事。
他聽見蕭平極為深情又悲哀地說,閻王囑咐我,要我死在你後頭。
他聽蕭平這麼說,忽然明白了什麼。
或許,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經明白了。
只是向來裝作不明白。
從頭到尾,真正不明白的只有蕭平,那個傻傻的,自卑到骨子裡的蕭平。
他明白了:也許自己永遠也無法娶妻了,在意識到不會娶妻之後,竟有幾分認命般的竊喜。
他這樣的身份,就像身處無間地獄,戴著面具而活,面對無窮無盡形形□□的惡鬼,從不敢袒露心意,從不敢表現真實的自我,從不敢奢望會得到好報,聽蕭平這麼表白,一時熱血上湧,激動得不能自已,脫口而出:雲十三發誓要長命百歲!
可是怎麼可能長命百歲呢?
他心裡知道,自己是很難壽終正寢的。
雲城對他不能說不好,養育之恩比天大,他殺了雲城,怎麼有臉活下去?況且他為了殺雲城,已經在江湖上殺了無數的人,將來還要殺無數的雲府家丁下人,殺孽如此之重,豈會無人尋仇?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有幾個江湖人是老死的?
若是殺不了雲城,便對不起爹孃,更有可能被雲城所殺。
後事難料,不過有過這麼短短的一刻,心意相通,人生已足夠。
後來,他與江風揚遇到暗殺,分開逃走,不放心江風揚的安危,悄悄趕回來,看見蕭平刺殺江風揚,他出面傷了蕭平,趕蕭平走,要蕭平別再攙和風雲堂與雲家的事,他是想,放蕭平一馬,要蕭平遠離江湖恩怨。
他完全是為了蕭平著想。
只是不能明說。
蕭平不走,衝著他大喊,我七歲進暗衛營,十九歲做你的暗衛,半輩子都耗在了雲家,我無父無母,無妻無兒,滿手血腥,仇家遍地,天地雖大,卻早無容身之處,十三爺,你讓蕭平走,就是讓蕭平死了。
他氣得真想把蕭平的心挖出來換上自己的心,這人怎麼能笨成這樣!笨成這樣還沒被人殺死也真是難得。
他見過笨的,他沒見過笨成這樣的。
蕭平還有臉提喝醉酒那天晚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