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東西滑下眼角,那是我的淚水。在那個情況下,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流淚。
是害怕恐懼的淚水?是怒極滴落的淚液?還是,自許永志出意外以後,始終沒辦法哭出來的傷心──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傷心」這個情緒。
我的淚水,似乎讓□犯很困惑,「你到底是誰?」
我的下巴被他輕挑地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間,不得不抬頭與他對望,我不想看到這個夢饜中才會見到的臉,於是便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我彷彿還看見溫柔寵溺著我的許永志。
我不知道為何悲傷會在這個時候爆發,但是,我已經無暇去管□犯的問題;我也沒辦法處理為什麼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這人的狀況。
現在想想,也許,那時會那麼失控的傷心,是因為我終於預感到,許永志真的不是我的故事裡的主角吧。
「你怎麼了?」他的臉上出現一絲不耐煩,「該不會根本只是個醉鬼吧?」
我滴酒未沾,然而,我卻哭得像是在參加一場喪禮一樣。許多人似乎被我驚動了,然而,我完全無法顧及這些事情。
所有憤怒的理由都有了出口,因此,所有憤怒的原因,也突然都變得清明。
我恨,為什麼當初要愛上傅一榮?我恨這個世上那麼多人,被□的為什麼是我?我恨自己在那之後控訴無門。我恨父母憐憫、愧疚與責怪的目光。我恨那些一起念高二、高三,卻幸運地依然保持天真的學弟妹。我恨明明考得很好,卻捨棄前三志願,來到中部唸書的自己。我恨許永志給我的愛情和幸福太短。我恨為什麼流彈偏偏那麼準。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阻止他在那一天去銀行。我恨身為男性的自己,連見他的遺體最後一面,都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我恨,我連參加許永志喪禮的資格都沒有。。。。。。
書讀得很好、球打的很好、打架搗亂也厲害,幾乎什麼都遊刃有餘的我,對於那些讓我憤怒的過去、對於自己幸福和愛情,以前我只能恨自己,畢竟,除了無能為力還是無能為力。現在,我知道我可以恨這個□犯。因為,如果不是他,頂多我就是一般的暗戀未果而已。
可是,因為有這個□犯,我的人生,已經全部崩盤。
※3。
「辛,我愛你。」他在我夢裡不斷用嘴型重複這句話。
我只覺得憤怒,卻不知道那些怒氣究竟要針對誰。
許永志的身體早就被他的家人領回去火化了,而我,身為一個「學生」,只能和其他繫上的同學,一起給他摺紙鶴,讓我的紙鶴,溷在千萬隻紙鶴之中,伴隨他的肉身一起火化。
公祭我沒有去,兩個男人的戀情,本就是見不得光的,要我用學生的身分去,我不肯;可是,要我用未亡人的身分去,只會讓李永志死後徒留汙點吧。
那天,通知我去看遺體的,是許永志的教授。
警察通知了他,他在許永志的家人從南部趕來之前,通知了我。
雖然我和許永志的感情越來越濃,但是畢竟是保守的校園,又是禁忌的同性師生戀,因此,別人只以為我和許永志是感情不錯的師生。
只有許永志的指導教授知道我們的事情。甚至,他會知道,也只是一場意外。
那天,我們以為他已經回去了,兩個人在指導教授的辦公室裡面交換了親吻,結果被去而復返的指導教授當場看到。
不算老的指導教授臉色並不好看,據說,事後還把許永志狠狠罵了一頓。不過,那天他只是沉著臉,拿走他遺忘帶走的手機,便離開辦公室。
如果當時沒有那場意外,他的指導教授因而通知了我,也許我連許永志的遺體都見不到。
「永志的家人大概再一個小時左右會到,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那是醫院的停屍間,剛被送進去沒多久的許永志,摸起來還有些溫度,然而,真的沒有脈搏了。
我沒有哭,我只是看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一次次地問,越問越憤怒,越問越大聲;「許永志,我的甘梅薯條呢?」
最後是許永志的指導教授把我拉出停屍間的,他甩了我一巴掌,眼眶裡滿是淚水,「你是男人吧?堅強一點!這樣是要瘋給誰看?」
我的臉很疼,熱辣辣地,大概腫了。我想再回去停屍間,卻因為許永志的家人要來了,不得不離開。
點點頭,我失魂落魄地離開醫院。好不容易回到家,洗了一個很暖的熱水澡,卻還是覺得冷。
躺在床上,本來以為會睡不著,卻很容易就進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