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那名產科醫師察覺了他不想要孩子的心情。這幾周來,這名女醫師每隔個三五天,就來一通旁敲側擊的電話,意思無非是這裡還有其他族裡同性成婚的伴侶無法生育,有意願抱養他肚子裡的孩子。
也許是因為時代變了,世界的交通便利得讓國際形成一個村落,不再封閉在東亞的族人與其他人種通婚的機率大幅提高的緣故,不過這麼幾代過去,便明顯稀釋了男人能孕子的血統,輝月夜族裡能生育的男性,確實是一代要比一代稀少。
再加上有許多能生的男性族人,根本沒有意願以男身替人孕子,而想要有個同樣血統的孩子,想要傳承這樣血統卻不可得的族人家庭,還是很多的。
於是,他腹中的胎兒儘管有一父的來歷不詳,透過女醫師想請他生下割愛的族人,卻還是趨之若鶩。
生下?
拿掉?
明融摸著尚未隆起的肚皮,心裡對未來覺得很茫然,很無助。
生下來以後,遇到難關,有事父親有喬叔可以商量,三弟有弟夫能夠扶持,孤單的自己,能有誰?
明融抬起一肘靠在自己的眼皮上,讓棉質的衣料,吸去無法自抑的眼淚。
(你有我啊,明融。)心底有個穩穩的聲音透出,聲線像是自己的,語氣卻不是。
「你是誰?」
(我是喬志鈞。)
「喬志鈞?那不是喬叔給我的新名字?」
(是。我是你的新名字,你的新身分,你的新人生。)
「既然你還是我,那我有你,又能做什麼?」
(你可以選擇什麼都不做,讓我來做。)
「什麼都不做,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將意識關閉起來,我會替你打點好一切的意思。)
「真的?」明融放開手肘,飛快的從床頭坐起了上身,捏緊雙拳對著空氣裡不存在的身影,越問越大聲,「可是你認識我的家人,你懂得我的一切嗎?」
(為什麼這麼問?我來自於你,自然相關於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
「可是你憑什麼那麼自信,能替我打點好一切?」
(因為,我沒有你的天真,沒有你的無知,我,將活得比你更好。)
(11鮮幣)顫慄前傳之(三代三娃五個爸) 08。峰頂與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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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天真,明知可能會遇上危險,卻還是心存僥倖的帶著安琪拉赴那陌生之邀;太過無知,輕易相信陌生人看似無害的善意,喝下他端過來的飲料。
這是明融遭逢變故之後,不曾停過的,對自己的責怪。所以,當另一個自我形成,浮出檯面竟也一針見血的這樣貶謫自己,明融頓覺無語,更覺灰心。
原本安逸穩定的人生,已經被自己過得無比糟糕,唯剩悲慘;當一個普通的男人,被當成女人一樣的性侵,當一個輝夜月族的男人,不知物件是誰都能懷上,當一個帶愛人出門的男人,糊里糊塗搞丟了自己的愛人,明融認為他已經徹底的,失去當個男人的資格。
尊嚴盡失,未來無望,那麼,還活著跟已死了,差別又在哪?
好吧,喬志鈞,既然你有自信能活得比我好,那就換你來吧。
都已是隻破罐,難道還怕破摔?明融只給三天的緩衝,一週的旁觀,在發現家人都覺得願意走出家門,同意生下孩子讓族人扶養的喬志鈞比原來的他還要好的當下,就這樣撒手一切,沉入意識的最深處。
他委實痛怕了,也累壞了;既然喬志鈞的做法比他的還要受到肯定,那乾脆,就這樣徹底消失了吧?正當明融下定這樣的決心,逐漸瓦解獨立的意識慢慢融入喬志鈞的當下,喬志鈞卻倉庫堆雜物一般的,在心頭塞進很多紛亂無措的情緒,他被壓得不得不轉醒。
(喬志鈞,怎麼了?)很多不想要的負面情緒都已經先拆卸了,再次出現的明融語氣輕快,年少不知愁。
[你還在?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出現?]渾身覺得躁熱的喬志鈞對於明融的出現有些欣喜,他現在確實很需要有人可以說說話,移開注意力。
父親抱著小瑞,陪在家怎麼也閒不住的繼父去超市,本來在書房看書的他打翻了茶杯,想回房換件褲子卻在經過日光室之時,無意間從沒有關緊的門縫裡,瞄見三弟跟弟夫……正在歡愛。
(我本來是這樣想的沒錯,可是你好像適應得很辛苦,我實在不放心你。)如果感覺沒有出錯,喬志鈞的那些情緒佔最大部分的,是羨慕與渴望。
先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