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屏風外熙攘喧鬧的人眾,隔了會兒才笑道:“我倒是真願意看這些人,看人人都這麼鬧騰。不像我在武漢那幾年,每天都得小心翼翼,死氣沉沉的,好人都能生熬成幹藥渣。”宋致白眼見他與當初的戴二公子判若兩人,這七八年間不知都經歷了怎樣的兇險與磨礪,也不禁有些感慨,道:“說起來,我當初真沒想到你戴老二能走這條路。”
戴銘誠略微默了默,才道:“我當時也想不到,不過人就是這樣,究竟能被逼到什麼地步,不到最後是絕想不到的。”說罷又搖了搖頭,對宋致白笑道:“就像之前有過好幾回,我都覺得自己要完了,不可能活著回來再見我家老爺子,再見你這個混蛋了,結果今天不是也好好兒地回來了?”宋致白看了看身旁程慕言,微笑道:“是,到底我們都熬到今天,又再見了。”戴銘誠爽然道:“所以今天管他親孃老子的,先得把這八年憋的氣都吐出來不可!”
他說完就開啟桌上酒瓶,朝著杯中汩汩倒酒。因為客人太多,菜上得慢,酒倒是先上齊了。趙老闆大概是把餐廳的酒窖都搬空了,給他們這桌竟上了瓶茅臺,用的卻是喝洋酒的高腳杯。宋致白見這架勢笑道:“照這喝法,我待會兒要吐出來的怕不是氣。”戴銘誠嗤道:“少裝相,我記得你以前就挺能喝,這幾年又做了皇商,酒量還怕沒長進?”又把下巴一點程慕言,問道:“這‘小東西’能不能喝點兒?”程慕言還沒答話,宋致白便道:“他就算了,沾酒就倒,不夠折騰的。”自打那晚上程慕言喝過酒發燒,宋致白是斷不肯教他再沾酒了。戴銘誠道:“那就是喝過了——醉就醉吧,今天本就該醉。”說著就往他跟前杯子裡滿滿到倒了一杯,宋致白還要阻攔,戴銘誠笑道:“噯,你這大表哥可也管得太寬了,連人高興也不許啊?”
程慕言確實沒什麼酒量,但在這種氣氛下,也不禁有些躍躍欲試,聽戴銘誠這麼一說,便舉杯道:“戴大哥說得對,哪天不喝,今天也得喝。再說我得先敬‘抗戰英雄’一杯!”說罷一口灌進去小半杯,登時嗆得咳嗽起來。宋致白拍了拍他背,皺眉道:“慢點兒,傻小子。”戴銘誠也把杯裡的酒乾了,卻笑道:“我倒覺得人家這是實誠,不像你似的。喂,小言,別聽你大表哥的,跟他整個兒就學壞了。”
程慕言咳著瞧定宋致白,滿眼睛裡都是笑,宋致白給他倒了杯水,轉臉卻對戴銘誠道:“噯,他怎麼就成你那什麼‘小言’了?”在桌下卻暗自握住了程慕言一隻手,拉過來緊按在自己腿上。戴銘誠不理他,自顧對程慕言道:“你別看他現在一副假正經的德行,當年跟你這麼大時就是個嬌小姐,每天上課都是車接車送,做化學實驗連火柴都不會打,還是旁邊女同學代勞。我們那會兒都不管他叫‘宋致白’,只叫‘二小姐’……”說罷又捏尖嗓子,拿聲拿調地衝宋致白喊道:“宋二姐,宋二姐,你家嬤嬤怕你著涼,給你送衣裳來了——”
程慕言正含了一口水,聞言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一時又是嗆又是笑,咳得更是厲害了。宋致白忙給他敲著背,一壁對戴銘誠笑道:“就知道說我!怎麼不說自己呢,給那個女教導員杯子裡放壁虎,惹得戴院長施家法打板子的可不是你吧?”程慕言好容易緩過一口氣,只抓著宋致白的手追問道:“宋小姐——不,宋二姐,這都是真的?”
宋致白無奈笑道:“你別聽他胡……”話沒說完,就聽見一個驚喜聲音喊道:“呦,戴處長!你也在這兒哪!”戴銘誠轉頭一看,就見個穿軍裝的高壯漢子,隔著幾張桌子正往這邊走。他微一怔,隨即起身迎過去,笑道:“原來是張旅長!可真是沒想到。”他跟這張旅長寒暄了兩句,繼而對程宋二人道:“這位是三十六旅張景林張旅長,他才是真正的‘抗戰功臣’呢——去年滇西戰場上,張旅長領著遠征軍兩個團跟一個裝甲旅,硬從日軍手裡拿下了同古!”說罷又將宋致白作了介紹。這張旅長顯是對“皇商”興趣不大,和宋致白略微敷衍了兩句,便拍著戴銘誠肩膀笑道:“還說什麼‘抗戰功臣’,慚愧地很,若沒有你們這些幕後英雄,我們這幫扛槍的死在哪兒都不知道!”
戴銘誠連忙謙遜了幾句,張旅長又道:“這不才回來重慶,就聽說你老弟立了大功,蔣委員長親自頒了嘉獎令,我看還都後不日就要高升吧?今兒這日子能撞見更是緣分,走!跟我到那邊桌上——兄弟們一聽說戴處長也來了,正鬧著要給你慶賀呢。”戴銘誠笑呵呵道:“這當然是好,只是我和宋先生也很久不見,張旅長容我們先說兩句話,過會兒我就過去給大家挨個兒敬酒。”張旅長道:“還等什麼?既然都是朋友,一塊都去吧?”這話顯然勉強。宋致白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