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八年,八年了!終於勝利了——戰爭結束了,我們都可以回家了!”
他笑著從兄弟們的擁抱裡擠脫了身,疾步穿過校園走上街頭。街上也躍滿了歡慶的人,盛夏豔陽傾灑滿地,在人群間投下明亮的白光,此刻這城市到處充滿熾熱晃眼的喜悅。
程慕言坐在顛簸的電車上,一顆心膨脹得將要跳出腔子。他迫不及待要去見宋致白,親口把這訊息告訴他,不過他應該也已經知道了罷?不要緊的。心頭滿溢的歡喜泛著細小的水花,他小心翼翼壓抑著,不捨得教它們這麼輕易就沸騰起來,必須要見到那個人,與他一起共享那霎時的至喜極樂。
他跑進宋氏的公司大樓,待那間辦公室的門甫一開啟,便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人:“你看到沒有?——日本人投降了!”宋致白似是吃了一驚,愣了下才拍了拍他頭,把他從自己脖子上扒下來:“噯,傻小子,有人呢。”
程慕言慌忙放脫宋致白站好,這才看見對面沙發上還坐了個男子:約莫三十歲年紀,一身美製軍裝,身姿間帶著股軍人特有的嚴正堅韌,正瞧著他微微地笑。宋致白笑道:“這是我表弟程慕言,正在央大讀書——小東西都高興得忘形了。”又轉而對程慕言一臉鄭重道:“慕言,還不快叫大哥——這是我的老朋友,戴院長的二公子戴銘誠,抗戰功臣,才從淪陷區回來的,不日可就要論功高升了。”
程慕言一時尷尬得只發愣,依言叫了聲“大哥”,話一落地又覺得不合適,慌忙改口道:“戴先生好!”真跟小學生見了先生敬禮問好似的。戴銘誠不禁笑了,站起身與他握了握手,道:“叫我大哥就成,我跟你這表哥從小混到大,何況都是央大出來的,說來也是你師兄。”說完又對宋致白道:“我算哪門子抗日功臣?——本以為幾年沒見,宋公子好歹學正經了呢,怎麼還這麼浪蕩胡說,沒事唬人家小孩子幹嘛?”
他五官深刻英挺,臉色微黑,乍看來頗為清肅冷酷,這般一說笑又教人覺得風趣親切,十分爽朗。程慕言給他這麼打趣著,心裡窘迫倒輕得多了,臉上卻還是火辣辣地熱,忙道:“剛才真是失禮了,戴先生和大哥慢談,我先走了。”戴銘誠卻道:“還走什麼?一會兒就到晚飯的鐘點了。今兒是好日子,我來就是請你哥賞面慶祝呢,正好一塊兒罷。”程慕言連聲推辭,一旁宋致白遲疑了下,問戴銘誠道:“這日子飯店肯定人滿,你不是就訂了兩個人的位子?”戴銘誠笑道:“怕什麼?就這麼個‘小東西’,多把椅子添雙筷子就得了。”
他刻意學著宋致白方才的語氣,引得宋致白也是一笑,轉眼望著程慕言道:“既然這樣,就謝謝你戴大哥款待了。”程慕言還在心虛給戴銘誠瞧出兩人關係,聽了這話正在不自在,但迎著宋致白眼底隱隱笑意,便不由自主地點頭答應了:能看得出,這個特別的日子,他也是極願意和自己一起度過的。
三個人又絮絮聊了一陣子,才開車去了皇后餐廳。程慕言也慢慢清楚了這位戴大哥的來頭:原來也是高官子弟,其父如今已是行政院的副院長,蔣委員長的心腹親信。不過戴銘誠倒不是單憑父蔭的無能紈絝。當年抗戰爆發後,他和宋致白一樣正在央大讀書,卻揹著父親棄筆從戎,幾經周折加入軍統的青浦特訓班,後來就被遣往武漢,深入敵偽軍部從事情報工作。因此宋致白說他是“抗日功臣”,確也名至實歸;只是在程慕言心中,所謂的抗戰英雄都是陣前流血拼殺的硬漢,跟眼前這位調笑起來與宋致白無二的漂亮人物實在不搭界。不過這種驚疑倒更勾起他對戴銘誠的好奇,態度放開後便不禁問東問西,有些問題難免過於天真,引得戴銘誠不住發笑,對宋致白搖頭嘆道:“你這小表弟倒真是有意思。”
宋致白預料不錯,今天這日子真是普天同慶,所有飯店館子都擠得火爆,皇后餐廳更是人滿為患,偌大的一樓開廳中密密擺滿了桌子,倒是穿著軍裝的人居多——用經理趙老闆那口京片子說便是:“今兒我可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能慢待咱各位軍老爺!不然你們,咱中國哪兒還有今天?”戴銘誠算是預訂地早,勉強在靠窗的位置用屏風隔出了小間,只夠擺下張西式小方桌,又給程慕言加了張椅子,三個男人堪堪擠下,已是挨肩抵肘的十分侷促。
宋致白見程慕言擠在最裡頭十分不舒服,盡力挪了挪身子,多騰出點地方給他,一壁笑著埋怨戴銘誠:“我早說乾脆在家裡罷,你非得出來湊這熱鬧——擠成這樣不說,聽聽這沸反盈天的,簡直跟轟炸似的。”“宋公子且將就些,別總這麼嬌貴。既然是慶祝,當然人越多越好,要的就是這份熱鬧嘛。”戴銘誠含笑瞥了他一眼,轉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