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叫好聲響幾近蓋過鼓聲。
剎那一束亮光直衝雲霄,炸開星火點綴夜空。雄獅的金色巨眼染上煙花的流光。吉祥瑞獸踏走在慶典的舞臺上,步伐穩健,不疾不徐。
肖涼耳膜承受著煙花炸響帶來的震動,他的心率激昂,血液沸騰。他從不知曉一個節日能帶給人這般的激盪,往日習慣的靜默歲月正隨著雄獅踩下的鼓點逐步瓦解。他直愣愣看著獅子舞了過來,唯有眼睛尚可追逐其戲耍的姿影。
雄獅越舞越近,它於肖涼處停止不前,四下打探。肖涼有種極端強烈的預感,他認定這獅子的目的就是自己,為此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像要迎合那獅子一般。獅子亦似心有靈犀,見狀頑皮地將獅首低垂正對肖涼,眨動雙眼。
一個煙花照亮天際,肖涼因此得以窺見獅子大張的口中江小天那靈動的笑顏。
霎時,他感到萬籟俱寂,彷彿自己被那雙黑眼吸了進去。
☆、三十二
江小天對今晚的燈會不太有興趣。
杜浩坤是被人強行打通的穴位,底子差。在好客山莊遭毒打,長途顛簸又受風雪夾擊,被帶到碧溪鎮基本就剩一口氣吊著。意志薄弱,眾人沒使多少勁兒,問什麼就答什麼。他的確說不出上家底細,但據下蠱手段和聯絡人的行事方式,不難看出就是摘星樓所為。
江小天大氣。後悔自己動了惻隱之心,沒有趁著杜浩坤還在時候多給他兩拳頭洩恨。自己身處江湖,不論以何種理由要暗算自己也就算了,可惡摘星樓,頻頻陷害身邊不通武藝的弱者。葉嵐是曾氏也是,仔細一想杜浩坤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發誓要和摘星樓勢不兩立。
和他並肩而行的肖涼也有煩惱。
彩燈連線成串掛在空中,燈火通明如同白晝。燈下小吃小攤眾多,遊客往來穿梭。肖涼覺得稀奇,左看右看,真是在黑山谷沒有的景象。細算十多年,一次也沒見識過。
考慮及此,想起陳鬼醫一人留在山谷。山谷清冷,師父又不喜與人交際,定不會受村民之邀共度春節。往年總是師徒二人提前打三兩小酒,於谷中一視野開闊處席地而坐,或研討藥物病疾,或閒談人生。待到子時,谷外鞭炮聲起,兩人看一會兒煙花,酒亦喝罷,睏意襲來,也就回去睡了。本來就夠簡陋的春節,今年自己逃之夭夭,陳鬼醫一人甚是寒磣。他稍微幻想師父獨飲賞月的落寞背影就倍感不安,反觀自己好吃好喝尋歡作樂,早把師父忘到了九霄雲外。沒有盡到孝道,愧疚感遠遠超過了私逃出谷的罪惡感,是越想越覺得師父悽苦。
就這樣江、肖各自悶頭埋頭走路,不抬頭看燈也不看小攤小販。一路直走到燈會的盡頭,黑黢黢的,與近旁的輝煌成鮮明對比。夜裡寒風一吹,兩人避鬼似的急急回了山莊。路上也沒說話。
到達時已近天明,江小天下馬將韁繩遞給下人,順口問道:“我們走後可有事?”
那下人道:“沒有什麼要緊事。”
兩人走了幾步,下人突然想起來道:“對了,劉舉人白天有事找肖神醫,他知道肖神醫和少莊主出去遊玩了,說回來時候請肖神醫務必去找他,有要事相說。”
劉舉人就是劉夢雲。
肖涼心想白天發生的事情,可拖得久了,現在就要去找劉夢雲。
江小天驚道:“明天去不行?”他熬夜到凌晨,強撐到山莊打算馬上就寢的,哪料肖涼還要去找劉夢雲。他又補充道:“他肯定都睡了。”
肖涼與劉夢雲接觸,推斷他若是想交流詩詞歌賦定不會告之要事,絕對是有特急的情況。
江小天聽了這緣由顯得很不高興,鼻哼一聲:“我看他是別有用心。”
肖涼笑道:“我信劉兄,他應該只是有急事。”
話說到這裡都沒法分辨到底是誰思想單純了。
肖涼向劉夢雲住處走去,竟遠遠看見屋內有燈,裡面忽閃著橙黃的暖光。他輕敲門窗,竟是沒關沒鎖一推就開。劉夢雲趴在桌上睡了,燈芯燃到很短。
肖涼叫醒劉夢雲,問有何事。
劉夢雲眼睛浮腫,慘笑道:“肖兄,我天亮就走了。”
原來劉夢雲幾次科舉不中,心灰意冷來到好客山莊做門客,期間又多次嘗試中舉,皆以失敗告終。又沒有其他的所長,於眾多門客中毫不起眼,加之脾氣溫和,漸漸受到冷落和欺辱。他本無意改變現狀,相信以誠相待必能金石為開。但自除夕他與肖涼鄰座相談之後,有些言論先後傳到他的耳中。
“他們說我沒真本事,